他说得云淡风轻,容凌却气得一口牙差点咬碎:“可是哥哥你明明喜欢……”
“好了……”容远云打断她的话,“阿凌,趁着天还没黑,你陪我在花园里转转吧。”
容凌纵然心有不甘,却还是扶起容远云离开凉亭。
残阳余晖中,枯荷折败,于常人眼中,不过是最败兴的景,容远云却看得甚是专注认真。
毕竟常人不懂,对他而言,却是看一次少一次。
容凌何尝不明白,思及至此,她鼻尖泛红,神色泫然欲泣,强忍着不让泪掉出来。
“好了……”容远云见她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哥哥为什么要答应母亲定的婚事?”既然他发话,容凌也不再遮掩,“你明知道,望舒她心中也有你,她不会嫌弃你身体不好。”
“她不嫌弃,可我不能拖累人家。”提起叶望舒,容远云的神色终于有些不同,“阿凌,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又是这句话,容太太这样说,兄长也这样说,若是旁人,容凌定然一跺脚甩袖而去,眼下她却执意要与容远云辩个清楚明白:“好,我不懂,哥哥为什么不解释个明白。”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哥哥你不愿拖累望舒,可曾想过她并不会觉得这是拖累?”
容凌虽不懂情爱,但懵懂也能感知到,望舒对自家哥哥,一定是心甘情愿。
果然还是孩子,容远云轻叹了口气,摇一摇头:“阿凌,你可知这世间最大的绝望是什么?”
不等容凌回答,他接着道:“便是给了人希望,再给人失望。”
容远云心知肚明,自己时日无多,多则几年,少则数月,又何必再将旁人牵扯进来。
容凌游说失败,只得再换个方向:“就算你不愿负了望舒,那又何必将冲喜的女子娶进来,岂不是平白无故又伤了旁人?”
容远云笑笑:“想必她也清楚我的情况,既然愿意嫁进来,多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不嫁我,也会被父母逼迫去嫁旁的人,左右不过是一桩买卖罢了。”
容凌怏怏闭唇,若有所思的模样。
是啊,一桩买卖,若不是容家有钱有势,谁会愿意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呢。
“阿凌,答应我。”正当这时,容远云的嗓音又响起,“倘若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对这位嫂子好些,她恐怕也是个苦命人。”
“哥你别胡说!”容凌忙驳斥他的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到时候,我还等着抱小侄子呢。”
容远云笑了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没有反驳她的话。
但愿如此吧,可未来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只有一个猜中的,其余没猜中的都吃我一拳(阿打——
祝大家二月二,龙抬头,幸福多,无尽头,好运多,不断头,好事多,找上头,朋友多,常聚头,祝福多,暖心头,祝愿你,爱情美,到白头……
第231章 哑巴
对于这桩婚事, 容太太很是看重,合过八字,与女方商量好彩礼添置, 就迫不及待地张罗起来。
一时间,容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既然是冲喜,那自然是采用的中式婚礼,三亲六戚, 容太太能叫的都叫了个遍, 就是图个热热闹闹。
转眼,便到了大喜的吉日,鞭炮声中,新妇盖着红盖头,被八抬大轿迎到容宅大门。
红色绸缎嫁衣将新人衬得身形婀娜,尽管看不见盖头底下的容颜,但领子底下那半截脖颈白如脂玉, 也叫人猜得出这位新娘是何等美色。
“小姐……”正当容凌没精打采看着时,旁边的丫头秋水提醒她,“该你上去扶新娘进门跨火盆了。”
本来这桩事该由新娘子的姑姑来, 可说句不好听的,这新娘是被容家拿钱买进来的, 娘家人收了钱就再也不过问, 上哪儿去找个姑母?
罢了, 容凌这个小姑子也算沾了半个姑字,众目睽睽下,她也推脱不得,只得上前将人扶住。
直到靠近, 容凌才发现,这新娘子竟然还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
她下意识低头,发现对方穿的还是平底绣花鞋,不似自己脚上的高跟鞋。
容凌倒没有被压了一头的不悦,只是想着既然这位嫂嫂看起来不是想象中那般弱不禁风的女子,日后照顾兄长倒也方便些。
她搀扶着新娘子一步步走上台阶,又低声提醒道:“当心脚下门槛。”
对方似是一愣,没有出声,扶着容凌的那只手却握紧了几分。
跨过门槛,便是中庭的火盆,容太太生怕火灭了不吉利,吩咐下人将火烧得旺些。
容凌一看就皱眉,这般旺的火,若是燎了新娘子的裙摆,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可眼下箭在弦上,她只得更用心地将人搀扶着,以防出了什么意外。
好在新娘子抬脚跨过去,动作流利,这才没出什么事。
容凌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任务,将人送到兄长面前。
接下来的流程顺理成章,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容太太心里别提多美了,笑得合不拢嘴,先给新妇包了个大红包不说,后头又在鞭炮唢呐声中大声支使容凌:“你哥哥现在忙着待客走不开,你去新房看看,莫让新娘子一个人孤单。”
容凌虽不喜这桩稀里糊涂的婚事,但更不喜这种应酬交际的场合,倒也乐意离场,拎着自己单肩小洋包到后厢去了。
与前院宾朋满座的热闹相比,后厢要安静得多,除了几个小丫头在新房里伺候着,便是一群找新娘子讨要红包糖果的小鬼头。
他们围着盖红盖头的新娘,你一言我一语说吉祥话,见容凌一进来,忙统统安静了。
小孩子是最会看人脸色的,都知道容家这个大姐姐脾气骄纵不好惹,生怕一不小心就惹得她不高兴。
容凌向来嫌小孩吵闹,三言两语就将人全打发走了,只留下端端正正坐在床边的新娘子。
床被上洒满桂圆红枣,她恐怕就算是想躺也躺不下去,只得挺直腰板坐着。
容凌看着都嫌累:“你要是想躺,就躺下吧。”
对方摇摇头。
容凌又问:“你饿不饿?”
依旧是摇头。
容凌终于嗅出不对劲来了,从这新娘子进门,自己似乎都不曾听见她出声,别说回话,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这些日子容凌一直在学堂,对于这位嫂子的情况,还真没过问过。
眼下她惊得脱口而出:“你是个哑巴?”
话说出口,容凌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甚是伤人,还不等她找补,红盖头底下的人又点了点头。
这一天天都什么事,容凌开始头疼,看来她娘真是病急乱投医,原本哥哥身体就不行,还又找了个不会说话的老婆,日子能好过到哪儿去?
容凌说不出自己是气的还是急的,又觉得这礼节繁缛,叫一个哑巴就这样饿着肚子候着实在是太不厚道:“这盖头你若是觉得闷,取下来便是,我去叫下人送些吃食来。”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
在这陌生的地方,唯一陪在身旁的人要离开,新娘子难免心头慌张,竟借着盖头底下的余光,一把抓住容凌的手。
她动作有些急切,像是生怕容凌消失般。
这般被人依赖着,容凌语气软下来:“你放心,我不过是出去一趟,马上就回。”
说完,没有等到回答,她这才想起新娘子不会说话。
想她孤身一人,嫁到别人家中,容凌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同情,只觉得这封建礼数果真吃人,连带着看那红盖头也不顺眼起来。
又不是货物,何必再蒙上一层多此一举的包装?
容凌向来是个想做什么就做的人,索性一抬手,拎起红盖头一角,将它掀起来。
原本是随意的动作,目光扫过盖头下那张精致白皙的脸,容凌呼吸停了半拍。
她竟没想到,普通穷人家,也能生出这般冰雕玉琢的女儿。
新娘子一身红衣,唯独肌肤是如雪一般白的,宛如一只堪堪冒出水面的菡萏白莲,颇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气度。
原本她占了属于好友叶望舒的位置,容凌应该生气的。
可对上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迁怒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