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栩栩似乎并不在乎此事,晚餐时候简简单单用了些瑶柱粥和小菜,便独自一人躺在榻上就着灯看书。
奇怪,往日在苏府的时候,她并不喜欢读书写字,自从嫁入宫中,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性子,倒喜静了许多。
“娘娘……”不知过了多久,明书推门而入,“是时候就寝了。”
“嗯……”苏栩栩答应道,又朝她的方向瞅了眼,“阿凌呢?”
“阿凌她……”明书不会说谎,“已经烧了热水泡脚,准备上床了。”
倒是自觉得很,苏栩栩鬼使神差开口:“今晚还是叫她来守夜吧。”
容凌已经擦干净脚,舒舒服服躺倒在床上,却听见明书唤自己的声音:“阿凌,娘娘让你过去守夜。”
怎么又是她?
容凌好不容易将床焐热,不得不翻身重新起来,神色恹恹地到了苏栩栩的寝殿。
梳妆镜前,苏栩栩一头乌发披在肩后,正兀自涂抹香膏,便听见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
她眉梢微挑,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终究是容凌按捺不住:“娘娘身边除了我还有明书,再加上宫里赐的人,足足六个丫鬟,为何非得夜夜要我来伺候?”
当真是性子火爆得很。
苏栩栩却半分不恼:“自然是因本宫信任于你,旁人如何能比得上。”
容凌不信这狗屁理由,却又无话可说,只得气呼呼再次打地铺睡在外间,也懒得去管苏栩栩是否需要自己伺候。
幸好白日里够累,就算是这种情况下,她一挨着枕头,照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眼看着要进入梦乡,容凌突然感觉到一道脚步声在自己面前停下。
她睁开眼,便见苏栩栩俯身沉眸盯着自己。
还不等容凌开口说话,苏栩栩便已经将一样东西放到她枕边:“夜里若是觉得冷,可以戴着这块玉。”
说罢,她便提步离开。
若不是枕边留下一枚蓝玉,容凌几乎快要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容凌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到那枚玉,触手生温的暖意,顿时让她微微睁大眼。
此乃难得一见的暖玉,尤其是在冬日里贴身佩戴,可让人周身如置于温水中,睡觉即便只盖一层薄被也不会觉得冷。
这不是前世苏栩栩送给皇帝的中秋贺礼吗?怎么现在转头就送给自己了?
那她到时候送什么给周文帝?
容凌心头冒出好多问题,只不过困得眼皮都快要撑不起,她无暇多想,手里下意识抓着那枚玉,沉沉睡过去。
到了中秋晚宴,容凌总算知道苏栩栩究竟送给周文帝的是什么。
“臣妾这幅山水画,每一笔描绘的皆是我大周山水美景,愿我大周岁岁如满月,百姓安康,家国繁盛。”
那是一副数丈长的山水画,在大殿中央被宫人拉开,引得群臣不禁感叹:“不愧是丞相家大小家,果真蕙质兰心!”
“好,百姓安康,家国繁盛,当真是好寓意!”
“真是妙笔千山呐……”
众人叹服不已,在苏栩栩身后伺候的容凌却不置可否。
这画虽好,可比起戴在自己胸前这难得一求的暖玉比起来,可就差远了,不过是俗物而已。
暖玉生温且养人,容凌平日里都是贴身佩戴着。
苏栩栩献礼完毕,轮到丽妃了,她面上端着妩媚的笑:“臣妾自知身份浅薄,比不上苏妹妹能写会画,唯有这一支舞,能够博圣上欢心。”
丽妃本就是舞坊出身,她今日身着大红长裙,身披轻纱,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本朝风气开放,这般举止并无任何不妥,丽妃一出场,便吸引走所有人目光。
这群伪君子,嘴上一口一个夸赞苏栩栩的画如何,最后还是看到美人便移不开眼。
鼓瑟声起,丽妃在圆台中央如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振翅旋转。
她身姿纤细,动作美得恍若妖类,一时间,晚宴的氛围被推到高・潮。
容凌却突然发现,原本和自己一样站在苏栩栩身后伺候的明书不知到何处去了。
晚宴群臣加上宫妃,到处都是人,容凌环视在场一圈,始终没有找到明书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前世明书便是在入宫后不久便失足坠湖而亡,当即心头提紧了几分,也趁着苏栩栩不注意,悄悄离开。
宴会上人多眼杂,根本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宫女的离开。
容凌一路沿着长廊,往有水榭的地方走去。
明月皎皎,宫灯透亮,倒映在长廊边的水面上。
容凌离晚宴的丝竹管弦之声渐远,一路留心着水里的动静和有没有呼救的声音,不知不觉走出好长一段距离,到了偏僻的花园。
她蓦地意识过来此处已经离得太远,若是找错了方向,只怕明书早已遇害。
眼看着花园里的水面上一片平静,容凌当即不假思索地转身,打算原路折返去别的地方找找看。
谁知她刚走出几步,陡然听见花园里传来泫然欲泣的声音:“哥哥,妹妹真的好想你。”
这哥哥妹妹的,容凌原以为是哪处情人在此私会,不成想突然听见一道沉稳中略带低哑的声音:“藕儿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这道声音一出,再加上藕儿这个闺名,容凌瞬间便听出说话的人是谁了。
可不正是荣贵妃和她的兄长荣青杉。
荣青杉虽是将门之后,却通过科考入仕成为文臣,年纪轻轻便坐上左丞相的位置,和苏栩栩的爹苏丞相旗鼓相当。
二人原本在朝廷上就不对付,没想到这下苏栩栩入宫,荣家与苏家在后宫也成了死敌。
“还能是什么。”荣妃委屈巴巴道,“还不是苏栩栩那个妖精,你没她刚才在宫宴上那张扬的模样,将陛下的目光全都吸引走了。”
“藕儿……”荣青杉的语气有些无奈,“那苏家的女子早就仰慕于陛下,此举再正常不过。”
“况且,我方才看她行为举止,绝非蠢笨之人,反倒颇有城府,你日后尽量离她远些。”
“哥哥!”荣妃当即不服气,“你可是我的兄长,怎么可以帮着别人说话?”
看来这是人家兄妹俩趁着中秋晚会聚面说悄悄话,容凌一心惦念着明书,没有兴趣多听下去,当即提步打算离开。
谁知她刚挪动脚尖,便踩到一片枯叶上,寂静的夜中发出一道清脆响声。
“谁?”荣青杉当即警觉地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容凌走投无路,当即喵喵叫了两声,企图蒙混过关。
荣妃松了口气:“不过是野猫罢了,哥哥不必在意。”
“嗯……”荣青杉应声道,“藕儿,我早同你说过,宫中不比府上……”
容凌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开脚尖,踩在地上,蹑手蹑脚地打算离开。
然而眼看着还差一个拐角她便可以离开此处,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影飞扑过来。
容凌忙侧身躲避,却还是没能躲开,被人狠狠掐住纤细的脖颈。“说——”荣青杉不复方才和荣妃说话时的柔意,五指逐渐收紧,“你是谁派来的?”
前世容凌只知荣青杉是科举三元及第的状元,没想到他身手也如此了得。
她这才意识到他方才不过是装作相信了猫叫声,故意让自己松懈下来。
如此心思深沉,难怪年纪轻轻就可以坐上丞相的位置。
荣妃这才也凑过来,当即竖起眉毛:“呀!原来这是苏栩栩那个妖精身边的宫女,哥哥,她二人蛇鼠一窝,定然不怀好意。”
“是吗?”荣青杉说话时却是居高临下地看向容凌,“说,苏家的人让你来干什么?”
容凌被掐得几乎快要喘不过起来:“咳咳……”
她原本想要使用百叶莲反击,荣青杉的手却早她一步微微松开了些,只是语气依旧带着恐吓的意味:“老实交代……”
看来暂时是要不了自己的命,容凌抬眸:“荣大人误会了,我不过是找寻自己的好友误闯此处,绝无他意。”
“你胡说……”荣妃反驳,“此处如此偏僻,若无人指引,你怎会找到这里?”
被她如此一说,容凌倒想出了个法子,顿时朝她看去:“贵妃有所不知,奴婢、奴婢听闻……”
她欲言又止,似乎不敢说下去。
“听闻什么?”荣妃忙逼问道。
“奴婢不过是偷懒离席,却听见不知哪个宫里的小太监商量,说照主上的吩咐,今夜要除掉苏贵妃身边的明书,将她淹死造成失足溺亡的假象,好让她失去心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