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鼠打着灯笼在前边带路,一边道:“大人这儿有台阶,诶,这还有个槛。”
只见这花楼中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处处皆挂着彩线绣的帘幔,彩灯通明,映得这假山曲径斑斓绚丽,当真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祸鼠确实是想给大人寻乐子的,她将渚幽带到了这见香轩中最好的客房里,抬手便变出了一沓古怪的书册画卷,明明化成人形时长得还算端庄,可偏偏贼眉鼠眼的,压低了声音道:“大人,都在这了。”
渚幽坐在桌边,面色不改:“你出去吧……”
祸鼠揖了个身,转身就走。她刚下了楼,忽听见窗被撑开的声音,忙不迭仰头看了一眼,只见窗里那一大堆书册画卷被抛了出来,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可那书册画卷还未着地,就被一股灵力卷了回去。
“啊,这……”祸鼠疑惑不解,心道这位大人当真如此反复无常么,这才抛出没多久,怎又忽然变了主意。
屋中,渚幽猛地一拍木桌,“要看你自个儿看。”
长应屈起一条腿坐在榻上,露在裙摆外的踝骨素白细瘦,其上竟还系着一圈朱绦。
渚幽话音一落,眸光冷不丁被那朱绦给拴住了,越看越觉得眼熟,可不就是在沙城中时,长应用来拴住她手腕的那一根么。
她心头一动,没想到长应竟未将这物什扔去,反倒还贴身带着,长应将画卷展开,放在腿上细细看着,她眸光专注认真,好似看的不是什么凡俗之物,而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术法秘籍。
这龙看得越是认真,渚幽的心便越燥,可硬是一点儿气也生不出。
她倒是、倒是不排斥这等事,只是大可不必这般认真钻研,好像这受欲念摆布的不是躯壳,而是什么宝器一般。
“别看了……”她踟蹰道。
长应却将这画卷从头到尾仔细端详了一遍,这才将其合了起来。她金目一抬,淡声道:“你来……”
渚幽本想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愿搭理她,可如此一来,未免显得自己太被动了些。
她左右为难,干脆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揶揄道:“你不过看了一卷画,还真当自己对此事了如指掌了?”
长应摇头,“我还未看你灵台之伤,你究竟缺了哪一魄?”
渚幽狐疑地看了过去,见长应面色不改,这才起身走向那软榻。
她不怕被长应看出,因灵台中七魄几乎一模一样,看是看不出个究竟的。
灯盘上的烛火噼啪燃着,自始至终,映在窗上的只有一个身影。
长应屈着一条腿,左膝近乎抵上胸口。她见渚幽走来,仰头一瞬不瞬地看她,说道:“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我还怕你不成?”渚幽好笑地看她,缓缓倾身往下,额头近乎抵上长应额前的金饰,一颗颗金珠有些硌头。
“我不要你怕我。”长应抬臂揽向她的后颈,额前那一串好看的金饰登时被压着了。
长应那原本就白得出奇的身影登时变淡,就好像是成了一抹雾,慢腾腾地消失在渚幽身前。
软榻上登时空无一人,那合起的画卷自半空跌落。
渚幽额前压着的金饰随即也不见了,她未睁眼,察觉一缕温热的神识窜进了她的的灵台。
她的灵相受其轻抚,魂魄也被抚弄着,那力道轻得似是清风,在她的灵台中一扫而过。
她紧闭的唇一动,问道:“看清楚了?”
长应的神识却未立即离开,竟还悄悄潜入了她的识海之中。
渚幽怔了一下,本想将这龙驱出,没想到那潜入她识海的神识竟拨了拨她的灵丝。
灵丝曳动之时,曾历经的种种皆涌上心头。
“出来……”渚幽声音一哑,她知道,长应是想看她那日在无渊中经了什么。
莹白的神识从她识海中游出,在软榻上陡然凝出人形,那模样虽与长应的躯壳别无二致,可脸色更为苍白。
渚幽闭着眼,察觉额头又被抵住,明了长应已经离开识海。
长应缓缓低头,气息落在她的唇上,却未立即贴上去,而是淡声道:“我没看到,我不逼你。”
气息交融,一温一凉。
“你若是想说,我再洗耳恭听。”长应又道。
渚幽忽地察觉,这能回山倒海的九天神尊兴许只有在她面前时,才会如此小心谨慎,好似将胸腹柔软都展了出来,还把锋利的爪牙蜷在了掌中。
她气息凌乱,见长应苍白的唇张张合合,于是趁其防不胜防,轻轻柔柔地印了过去。
只一下,短促而暧昧。
长应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道:“可惜我这只是一缕神识,品不出什么滋味。”
“你还想品出什么滋味?”渚幽眼帘微颤,慢腾腾掀开了点儿,那半敛着的眼中水光氤氲。
她说完话唇还是微微张着的,似是在等人采撷。
长应见她并未退开,定定看了她好一阵,随后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她的唇,话音缱绻低柔:“应当是甜的。”
渚幽抬手撑住了她的肩,明明心觉窘迫,却还要像不服输一般,问道:“何种甜?”
“甘甜不腻,恨不得挂在嘴边,日日皆能尝及。”长应淡声道。
渚幽眼看着那苍白的唇又逐上前来,将她噙了个正着,抵至舌根的话硬生生被咽了下去。
她捏着长应的肩,温热低闷地唤了一声:“长应……”
那细碎潮湿的触碰落在她脸侧,一寸寸滑下,落在了肩窝上,就好似沿着山缓缓淌下的清泉,被掬在了池子里。
“那时我命已殒,你如何救的我?”
“我将你飞散的三魂七魄尽数攒齐,可惜那时我身负重伤,已是强弩之末,不能为你重塑肉身,只能等你三魂七魄愈合后自行遁入轮回。”长应抬手覆上她的脸,轻声道。
渚幽将长应屈起的腿按了下去,她低声一笑,双膝抵上了软榻,半坐在长应身上,垂头道:“原来本该归来的古神只有你。”
“有我,便会又你。”长应勾落了她的外衫,果真像是将紧拢的花苞一片片剥开一般,慢条斯理地将绸裙上朱红的系带扯落。
那绸带蜿蜒着垂及地面,红得好似渚幽眼梢的凤纹。
花萼被挑开,里边的花衣避无可避,层层叠叠尽堆至手肘。
灯托上燃着的火微微曳动着,那素白的肩背全映上了暖色。
渚幽抬手将长应的下颌挑了起来,俯身噙了过去,抵在软榻上的膝略微一动,碰着了长应那悬在腰侧的白玉环佩。
她身是热的,这环佩却凉得像冰。
那一瞬,她不由得颤了一下,好似花苞被露水打了个正着,颤颤巍巍的。
长应仰头,将她的银发拨到了耳后,揉着渚幽的后颈道:“热么……”
渚幽未说话,可那炙热的气息已经在唇齿间无处掩盖。
“我心尖也热。”长应淡声道。
她单臂横在渚幽后颈,将人死命往自己的方向按,好似要将其摁入骨肉里。
心血一沸,远在九天的躯壳滚烫得厉害,好似被淹没在炎火中。
渚幽错开了些许,抵着她的额头喘气,像一株被雨打风吹的花,无处倚靠,险些垮了腰。
她将牙一露,咬上了长应额饰上那一颗黯淡的金珠,舌尖自其上一卷而过。
她松开了长应的下颌,掌心贴着她的后颈缓缓下移,覆上了那微微突起的肩胛骨。
而长应缓缓俯身,那气息如露珠般蜿蜒着滚落,湿漉漉的,淌过脖颈,淌过肩窝……
忽地,渚幽周身一僵,似是猫儿未藏住爪,一不小心挠出数道。
那如淞灵城外冰原的雪顶,似要被含化了。
雪顶上似有苍鹰飞过,打着圈儿绕了一阵,其后一顿,在上边扑腾了几下。
好似地动骤起,那皑皑雪峰略微一颤,当真像是要化了一般,遗下一圈水光。
那叠起的画卷被灵力一碰,竟唰一声展开,一半滚落在地。
长应金目一抬,看着她道:“画卷上,这叫龙戏珠。”
渚幽捂住了她的嘴。
长应得幸将她的手指咬了个正着,见她忙不迭将手收回,又道:“那我叫它……真龙戏珠?”
渚幽垂目瞪她,心乱非常,“你是在惹我生气。”
“那你生气了么。”长应问。
渚幽半晌说不出话,她心下不觉生气,甚至还有些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