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重生]+番外(124)

倒不是七年之痒这么快就到了,随着时间流逝,柴筝越发觉得虚弱,清醒的时候也更少,她体内的剑气几次压制不住,将盖在身上的被子都扯坏了,阮临霜像是看出了什么,脸色越发严峻,柴筝数着日子,思量着小阮已经好几天没笑过了。

她们攒下来的解药约有二十几颗,刚开始一天一颗还有成效,后来加到一天两颗,阮临霜不敢再往上加,这点药量即便脚程很快,也很难保证耗光之前能到达长安城外。

柴筝清醒的时候会裹着衣服坐起来,她越发畏寒,往中原去已经开始不冷了,柴筝还是会冻得发抖,她手里揣着汤婆子,笑着道,“小阮,没事的,我命很硬,一定活得长长久久,活成了祸害……小阮我还要祸害你呢。”

她说话有气无力的,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和煦,阳光安安静静落在柴筝身上,她比多年前成长了许多,眉目中的幼稚被时光抹成了姑娘家的柔和,她有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英朗,但这种英朗却并不突兀,熨帖的藏在柴筝骨子里,让她整个人透着些复杂的岁月痕迹。

柴筝遗传了长公主的相貌和柴国公的神韵,阮临霜有时候觉得她像一坛酒,本以为能烈的人呛出眼泪来,喝下去了,才发现这是一杯风雪之中敬给归人的酒,渗进四肢百骸的温柔宽厚。

而阮临霜自己才像一把过刚易折的刀,这些年若不是柴筝在身边,不管多极端血腥的手段,阮临霜都做得出来……她会是一个殉道者,为了复仇以性命为筹码,能拉着赵谦遗臭万年。

柴筝说话时,阮临霜正拿着纸笔在给京城里写信,她有必要知会长公主和自家父亲一声,这两封信会从下一个驿站寄出,赵谦的人当然会查看,不过都是些家常话,报平安的,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写了两个字,阮临霜的手就抖得无以为继,她叹了口气,将滴满墨汁的信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中。

柴筝便捞了一张摊开来看,“这写得不是挺好的吗?”

阮临霜望了她一眼,“哪里好,展开说说。”

“……”柴筝想了会儿,“字好。”

阮临霜的字确实不错,当年考进士,独这字,就合考官的眼缘,阮临霜是瞒着身份,从乡试、会试一直考到殿试,高中状元后,本该有个更广大的前程,可惜她身为女子,这字又被弘文馆大学士相中,留她做了个编书的。

不过编书也有好处,外头没有的或是散落的,这里都能翻阅,朝堂上那些纷扰波及不到她,但阮临霜却是旁观者清,见过了官与民斗、与官斗,甚至是与帝王较高下,这长安城里的人心就没个太平的时候。

见阮临霜有些出神,柴筝便又道,“不如就写‘安好,勿念,正于途中,半月可归’,简单点,省的写多了看出破绽来。”

阮玉璋柴筝不大清楚,自家的娘可是小狐狸的亲娘,只言片语就能知道柴筝是否活蹦乱跳,万一这破绽大了,她老人家说不定出城相迎。

想起家中的娘,柴筝就紧接着想到那卷传位诏书和凤凰匣,这两样东西都是能要人命的,幸好顾恨生也不傻,那天柴筝昏迷后就将东西给藏了起来,后来又直接给了阮临霜,没有第四个人经手。

顾恨生此时已经报了仇,余生没有牵挂,他对朝堂风云又根本不感兴趣,唯一上心的就是自己暗害柴筝在前,柴筝帮自己复仇于后,良心上过不去,又欠情又欠恩,所以阮临霜的差遣他也没有推却。

柴筝将纸揉了揉,又重新扔到了原处,她裹紧被子又道,“小阮,诏书你看了吗?”

被柴筝这么一扯,阮临霜也没有心思继续写信了,她将笔撂在一边,“看过了……有多少人知道这份诏书的存在?”

“我知你知,顾恨生大概也知道,戴悬就不一定了,否则他不会将凤凰匣当做单纯的杀人工具……不过就算他知道也没什么用,”柴筝揉了揉发痒的鼻子,“人都死成灰了。”

“京城里呢,”阮临霜道,“京城里有多少人知道这份诏书?”

就算诏书是先帝亲手所写,上面盖有传国玉玺,也需要见证人才行,没有见证人,这诏书虽然有实际效力,也没人愿意扶持赵琳琅上位……帝王不只是一个称呼和位置,也是一种实力的象征,先帝一定要留下些东西,确保赵琳琅在登基之前,不会被人篡位。

况且,大靖从未有传位女子的先例,要平定朝堂、建立威信,除了赵琳琅本身的能力之外,就是强有力的后盾,先帝浸淫权术多年,老糊涂之前也算是英明神武,他敢写这份诏书,就一定留下了后手。

柴筝细想了一会儿,“我到死都没看出这后手的影子……该不会先帝将我娘托付给了另一个短命鬼,先帝刚死他就追随脚步,或者干脆投奔赵谦,得过且过,不操这骨肉相残的心了吧?”

阮临霜给了柴筝一个“少说话,多思考”的眼神。

柴筝搂着被子靠在马车上,她垂下眼睛笑了笑又道,“先帝那样的人,若是心甘情愿为谁铺路,就算赵谦也算计不上……”

先帝若诚心托孤,选的这个人必然样样都好,千般考察之下的信得过,他会扶持赵琳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除非不存在这个人——

先帝写诏书时当然有人在场,但这些人只是做个见证,能做到守口如瓶就行,之后不管谁当皇帝继续辅国辅政。

先帝给赵琳琅留下的应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份权力,一份不管过了多久,经历怎样的变故,一旦启用,就能改变朝局的权力。

不过所有权力都要拿在人的手里才有作用,上辈子这个秘密被仔细隐瞒,连赵琳琅自己都不知道万人之上的位置原本就是她的。

柴筝想着又有点犯困,她微微闭着眼睛,呼吸逐渐放轻,变得绵长,下巴顶住被子的边缘,头一点一点的,也不往下栽,只是两颊挤出了点肉,不像几天前那么清减了。

阮临霜的眼中含着柔情,细细打量了柴筝一番,随后伸手将人耷拉下来的脑袋托在掌心中,又将被子打开一个豁口,将自己也裹了进去。

柴筝这两日虽然总是觉得冷,但体温却总是偏高,被窝里暖洋洋的,大概是感觉到阮临霜进来了,柴筝勉力挑起半边眼皮子,轻笑了声,“挤。”

“那我出去?”阮临霜拉着柴筝的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柴筝眼皮子掀不动了,干脆闭着又往阮临霜怀里拱了拱,“算了,你亲我一下,我的被窝可以分你一半,人可以全部给你。”

阮临霜亲了亲柴筝的鼻尖,在柴筝仰头将嘴撅起来时,她却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睡觉。”

柴筝笑着骂,“坏人。”

这是近十天里,柴筝清醒时间最长的一天,断断续续说了有半个时辰的话,随后的几天里,柴筝又陷进了漫长的昏迷中,她的味觉已经完全丧失,不管药有多苦山楂有多酸,柴筝两口就能解决,然后继续睡。

阮临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心里竟然一片平静,柴筝清醒时,便与她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柴筝睡着时,她便看看医书,往家里写两封报平安的信,偶尔也把玩把玩凤凰匣与诏书。

凤凰匣是个死心眼,上一任主人被反噬,柴筝恰好在旁边,喂了它两口血,这东西就死皮赖脸的跟定了柴筝。

倘若这东西单纯是个暗器,柴筝倒是很乐意收下,可惜用起来代价太大了,柴筝还不想自己缺胳膊少腿的。

第105章

凤凰匣说到底是禁术和机关术集大成者, 能达到这种程度的禁术,也非得是木桑历代大祭司的水平。

而巫衡罗活了太久太久,他活跃的时期几乎能与先帝在位的时期完全重合, 木桑是大靖的重要邻国, 若说两国之间没有交流,阮临霜是不相信的。

先帝与巫衡罗都不蠢, 两个身居高位的人一定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这协议至关重要, 否则可请不动巫衡罗这样的人出手, 还让木桑最可怕的禁术之一流落在大靖朝内。

阮临霜时常想着想着思绪就断了, 她需要柴筝在身边不经意的撩拨, 但柴筝发出的动静越来越小, 这两天就连喝药时都无法清醒, 需要阮临霜一点一点地喂下去。

柴筝从未如此虚弱过, 有时候停车稍歇,顾恨生给马车里送吃得, 都怀疑柴筝其实已经死了,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消瘦,却又时不时地咳嗽上一声,至始至终吊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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