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度西南方(36)

父母总是当孩子还小,很多事情都不会主动和孩子们说,而孩子就只能凭借着大人们平时聊天对话里的只言片语,来拼凑出一个不知道是否真实的事实。

沈怀亦摘了眼镜,把报纸叠放好了放在书桌上,转身看着沈知非,“说吧,什么事?”

“今天有人在学校堵我。”沈知非说得毫无波澜,好像被围着的人不是她一样。

沈怀亦以为是同学堵她,现在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就证明不是什么大矛盾。于是没接话,等着她的下文。

沈知非说:“我妈的客户。”

沈怀亦放在大腿上的手猛然攥了一下,他站起来,两三步就踱到了沈知非面前,拉着她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才道:“没把你怎么样吧?”

沈知非拨开他的手,摇头:“没有,爸,我妈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怀亦长叹了一口气,笔挺的后背有一丝的佝偻。

那晚,沈知非和沈怀亦在书房里聊到了很晚。

许舒岚人比较热心,很多朋友亲戚找她帮忙她都不会拒绝,这次帮着一个朋友的侄子打理公司,结果资金链出了问题,那个侄子还不上,自己就直接被抓进去了。

问题就出在许舒岚对他没什么防备,很多文件都是用她的私章盖的印,也就是从法律层面上讲,公司那些账目,有五分之一都是从她名字里走的。

在此之前,许舒岚已经躲躲藏藏地过了小半年了。

沈知非以为这种事情和以往那些一样,父亲的人脉足以摆平,老爸在她心里依旧是那个神通广大的超人。

于是她照常上学放学,家里的事情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到她,成绩还算不错,只是和女朋友的出柜计划看起来要另行安排了。

直到高考完。

沈知非吸了吸鼻子,眼圈和脸颊都有些红,她看着章瑶,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她判了九年。”

章瑶抬手,轻轻地用指腹抹去沈知非掉下来的泪,“这不是她的错,只是她信错了人。”

沈知非抽噎着:“我知道。”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热心善良的人,她只是很不忿,为什么好人从来不会有好报。

她妈妈因为帮别人忙,而落了牢狱之灾,她爸爸曾经在困难时拿出所有积蓄帮二叔解决困难,可是他临死都没能拿到二叔的一分钱。

“我爸那段时间一直在四处奔走,找关系疏通。”沈知非继续说了下去。

沈知非是在病房里填报的志愿书,因为沈怀亦病了,病得猝不及防。

拿到癌症确诊书的时候,沈知非很久都不能相信,从小到大都健康强壮的父亲会得这种病。

晚期,只能尽力延长寿命,无法治愈。

沈知非背对着病床,抱着借来的笔记本电脑,郑重地在第一志愿的表格里填上了G大。

九月初,沈知非拎着保温壶到医院,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看着病床上安睡的父亲,鼻子一酸,她别过头去。

他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视力也下降得厉害,几乎就只能看到光线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小非来了。”沈怀亦没睁眼,嘴角却先扬了起来,他有些吃力地从棉被里探出手,手背上的青筋绷得很高,贴着留置针头的胶带。

沈知非抹了把眼睛,坐在床边,握住了沈怀亦的手,凉凉的、硌人的手。她红着眼:“爸,喝点粥吧,我亲自熬的。”

“今天九月一号了吧?”沈怀亦睁开了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小非,学费够不够啊?”

“够的。”沈知非笑笑,“我照顾完你就去上学。”

“小非,爸爸跟你说。”沈怀亦说话很慢,说一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他说:“咱们家的存折放在我和你妈卧室的床头柜里......”

一滴水落在被单上,沈知非颤抖着把爸爸的手背轻轻贴在自己额头上,她有些害怕,却又顾及着爸爸的情绪,只敢压抑着自己,带着细微的哭腔说:“爸,钱够的,你不用跟我说这个。”

沈知非几乎用上了祈求的语气,希望爸爸不要再说下去了。

好像他不说这些话,她的爸爸就还能活很久很久,久到她可以慢慢长大,久到她永远不必担忧生计。

家里的积蓄之前为了走关系已经用了很多,剩下的也早就花在了治病上,存折里的钱只能拿来支撑住院的费用。

沈知非早就山穷水尽了。

她离开了医院,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放声大哭。

偶尔有路过的人侧目,但是也只是看一眼而已,不会有多余的举动,这座城市伤心的人那么多,沈知非并不是什么特例。

第三十二章

彼时,沈知非和章瑶已经分手将近一个月了。

一个月之前,沈知非因为妈妈的事情心情不好,怕影响章瑶的情绪,她开始不怎么接章瑶的电话,时间久了,章瑶难免会生出点不悦来。

一次玩笑话,出乎章瑶意料地,沈知非居然答应了分手。

沈知非的顺势而为彻底惹恼了章瑶,她赌气似的没有说什么,也不给自己找台阶下,转身就走了。

沈知非对待感情过于理智了,答应分手的时候,她是在想,等过段时间家里的事情过去了,她再好好地哄哄章瑶,再把她追回来。

好像沈知非的潜意识里就认为,章瑶不会是别人的,哪怕她此刻也并不属于自己。

只是后来沈知非没想到的是,妈妈的事情没有出现转机,爸爸也突然病倒了。

一切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最最无助的时候,沈知非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章瑶,想抱抱她,和她说一说自己的害怕。

但是理智让沈知非停下了脚步。她从来都知道,世上没有人能感同身受,自己的烦恼说出去之后,别人未必有感觉,说不准还会觉得自己麻烦。

沈知非最害怕的就是成为别人的麻烦,尤其是放在心尖尖上的章瑶。

要是章瑶也觉得自己是麻烦的话,沈知非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于是她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咬着牙也要挺过来。

九月份,沈知非的生日快要到了,她上学早,直到高考完还不满十八岁,章瑶准备了成年礼物,打算和沈知非复合。

只是那份礼物没有送出去,沈知非冷然的神色和毫不留情的话语成了章瑶之后许多年的噩梦。

在看到比起之前成熟了不知道多少的章瑶,那一刻,沈知非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她感觉她的光越来越远了,从她的掌心一跃而起,渐渐地抓也抓不住了。

沈知非又低头看了看一身休闲装的自己,感觉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就是一个幼稚又不懂得打扮的小孩,似乎再也没有那种站在她身边的底气了。

她该让章瑶走吧?如果她这辈子就这样了的话。

只是拒绝了章瑶复合的沈知非还是一个人低落了好久好久。

她的十八岁生日在医院过的,她在爸爸和弟弟的陪伴下,对着影影绰绰的烛光许下了一个生日愿望。

那是她最后一次相信生日愿望会成真。

家里的积蓄花光了,沈知非不得不在白天已经安排满档之后,又找了个晚上在酒吧唱歌的工作,每天只睡上三四个钟头,如此循环往复。

她把日子过成了一潭死水,无波无澜,明知尽头是死亡,可她只能步步前往。

每当她抱着安舒借给她的吉他在后台候场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天马行空地想很多东西。

她想过自己的未来,章瑶的未来,她们两个人的未来。

如果她此生就只能如此活着,不上大学,连个文凭都没有,就那样平平凡凡地度过,她至少不后悔没有拉着章瑶与自己一同沉沦。

章瑶是一只鸟,她要展翅高飞的,飞到沈知非永远也看不到的天空去。

沈知非不愿意做那个锁住章瑶的笼子。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遭受的这场变故是否能很快地度过去,而她是不是能在那之后变成更好的自己。

在沈知非眼里,她的瑶瑶就该光芒万丈,然后遇到一个像她一样喜欢她的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幸福美好地度过这一生。

彼时的章瑶正在大学的校园里,雷厉风行地参加着大大小小的活动,一次又一次地成为众星捧月的对象。章瑶每天都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才好没有闲暇去思念沈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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