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同人)[武则天同人]武陵春(63)
婉儿觉得,这很像是刚被判了斩立决的她,在刑场上刽子手的刀就要落下的瞬间,骤然迎来了赦免令。
婉儿的心脏不争气地突突急跳,劫后余生。
武皇后似是看到了婉儿刹那苍白的小脸儿,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嘴唇翕动。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而只是淡淡道:“什么时辰了?”
“亥时正。”婉儿如实答道。
估计是闻到了茶点的味道,武皇后瞥了一眼旁边,又看婉儿。
婉儿被她看得莫名。
接着就看到武皇后的容色现出几分轻松。
“婉儿奉的茶点?”武皇后问道。
婉儿眨眨眼,并不打算争功,便回道:“赵大人担心天后您肚饿,便让承庆宫的小厨房做了点心。”
武皇后闻言,眉峰挑了挑:“你拿来的?”
婉儿微诧,心里忖着武皇后话语中加重了那个“你”的意味所在。
难道,因为是“你”拿来的,才肯赏脸吃吗?
这么给我面子吗?
婉儿的眉毛也不由得挑了挑。
第52章
赵应是个聪明人,他也是个细心人,侍奉武皇后可谓竭心尽力。整座承庆殿,也只有赵应想到,并且做到了,在武皇后夜里疲惫解饿的时候,备上茶点。
这份用心,婉儿觉得自己很该学一学。
加之赵应平素就待婉儿不错,从来和和气气的,明里暗里的对婉儿颇多指点。无论他出于怎样的心思目的,婉儿都觉得,在天后面前露脸这种事,自己没有理由与赵应争功。
这种时候,该把赵应捧上去,才是同僚相处之道。
可是,武皇后显然是并不在乎这些的。
她就那么看着婉儿,挑着眉问着“你拿来的?”。
婉儿毫无怀疑,若是自己给出否定的答案,或是避而不答,定会让武皇后不高兴。
谁拿来的,有必要这样执念吗?
婉儿自问惹不起“这位”,心里面默默告诉自己“从侍女手中接过来茶点这事儿确实是我做的”。
这么想着,似乎也算是“你拿来的”。
婉儿认命地抿了抿嘴唇,垂着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武皇后闻言,方脸现霁色:“确实有些饿了。”
婉儿才松了一口气,心里面已经把“天后娘娘难伺候”这个判断,坐得更实了些。
服侍用膳这种事,原不是婉儿的职责。
她如今仍是女史的身份,论职责只需要负责伺候武皇后笔墨就好。
不过,自从婉儿第一次侍奉用膳,武皇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之后,武皇后就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婉儿的服侍来。
她似乎一点儿都没意识到,婉儿做的是职责之外的事。
若干时日下来,承庆殿中人都知道:侍奉天后用膳,是上官才人的“特权”。
此刻,婉儿正惯性地准备她已经越来越习以为常的侍奉。
捧着一盏新茶,婉儿的目光扫过书案,到底还是停住了想要放在案上的动作——
她怕不小心溅出茶汤,污了武皇后抄誊的经卷。
她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妾让他们搬食案来吧?”婉儿委婉道。
茶点等物放在食案上,比放在书案上,稳当多了。
武皇后却深深地看了看婉儿,眸光凝着在婉儿的脸上,盯得时间比寻常看人的时间还要长。
婉儿被她深邃的眼神盯得不大自在,本能地垂下眼睛去。
武皇后的眼底却泛上了两抹浅浅的笑意。
不知是因为婉儿羞怯的表情,还是因为旁的什么,反正武皇后就是觉得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她的目光没有在婉儿的脸上停留太久,而是随意地手一挥,道:“先都收拾了吧!”
婉儿意外地抬头,浑没料到,武皇后竟就这么让把誊抄等物收拾了。
她还以为,“这位”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呢!
婉儿觉得,一个人如果能够听劝,不论是明劝暗劝、真劝假劝,总不算不可救药。
武皇后能把她委婉的劝谏听进去,暂且丢开熬夜抄经这种耗心血的事儿,让婉儿心里面的那架天平,朝着“天后娘娘越来越不让人讨厌”那一边,倾斜了几分。
小心翼翼地收拾了抄誊等物之后,婉儿将茶点放在了案上,武皇后的手边儿,又特别贴心地为武皇后备好了银箸、玉碟等物。
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婉儿真会像她第一次做这种事的时候一般的想法:就差喂到嘴里了……果然是腐朽的统治阶级。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一旦惯于做这些事,婉儿的腹诽,也都化作了无形。
腹诽不腹诽的,差事还是得照样办?
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集中精神于手中事,省得出错挨罚呢!
从何时开始,她已经这么没有立场、没有风骨了?
说好的文人风骨呢?说好的知识分子的气节呢?
婉儿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你变了!
无论心中如何作想,婉儿手上的动作,可一点儿不含糊。
在承庆殿应承的日子长了,这些事做得多了,婉儿自然而然地锻炼出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不过,再行云流水,在武皇后的注视之下做这些事,婉儿还是觉得有些……说不清楚的,别扭之感。
她倒也不会再像曾经“吴下阿蒙”没见过世面的自己那样,因为武皇后的一个眼神,就不安地双手哆嗦。
可是,被“这位”一直这么盯着瞅,还是让人觉得不适啊!
婉儿纳罕:侍奉用膳而已,哪里就引得她这么瞅我呢?
婉儿好不容易在武皇后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从容做完了手中事。
她低眉顺眼地向后退了两步,侍立在原处,恭敬道:“天后娘娘请用!”
武皇后正沉浸在婉儿身上飘出的清清凉凉的香气之中,看着那双细瘦白皙的手,如每次侍奉饮食的时候一般,做着怎么瞧怎么赏心悦目的动作,偶尔还能捕捉到婉儿衣袖下脂玉般的皓腕,很有些微熏的时候,那双手和它们主人清丽的身影,就突然后撤,逃出视线了。
武皇后恍然回神,特别应景儿地露出一个“不快活”的表情。
她嫌弃地瞥了瞥案上的饮食,更加嫌弃地撇了撇嘴:“这是什么茶啊?模样怪得很!”
婉儿敏锐地察觉到她在说“怪得很”的时候,其实是在表达“什么破玩意儿!也拿来奉给本宫!”,婉儿也很应景儿地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这么精致的饮食要都是“破玩意儿”,那大唐的百姓,就都是在喝西北风儿啃树皮了!
“是刚进的贡茶。太医令在里面加了一味安神的补药。”婉儿面色不变,回道。
谁也看不出来,她心里面正在翻着白眼儿。
“安神?”武皇后皱着眉看那茶汤的颜色。
婉儿的心脏漏跳一拍,总觉得“这位”又要不好伺候了。
果然——
“本宫又没有病,用什么补药?”武皇后哼道。
婉儿:“……”
只能耐着好性儿道:“天后娘娘近日为国事操劳得紧,几位太医为天后的凤体着想,并不是说天后您病了。”
武皇后听婉儿好听的声音解释着,意态稍缓。
“也罢,”武皇后慵懒道,“他们的忠心,本宫不好辜负了。”
于是,特别赏脸地饮了一口安神茶。
婉儿眼看着武皇后白皙的脖颈间微微动着,那盏安神茶便被吞下去了一大口。
她担心武皇后腹中空空饮茶伤了肠胃,忙道:“天后用些点心?”
武皇后斜了一眼碟子里模样极勾人食欲的点心,又睨了一眼婉儿,撇撇嘴道:“怪腻的。”
婉儿见她俨然一副拒绝的态势,情知“这位”素来不大喜欢甜食,暗道赵应也有心思不够用的时候,只得道:“好歹垫些肚子,不好空腹用茶的……妾这就让她们再备膳食来。”
话音刚落,就被武皇后抬臂拦住。
“入夜了,还下着雨,让他们省些事吧!”说罢,竟是自顾捻起一块什么糕,就着安神茶囫囵吞下。
这一遭,婉儿脸上的诧异神情,都没来得及收拾——
天后娘娘从来想如何便如何,从来唯我独尊的,什么时候居然记得体恤下人了?
婉儿一阵错愕,有点儿不认识眼前这人了。
武皇后又饮了一口茶,抬头看婉儿:“这么瞧着本宫,做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