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同人)[武则天同人]武陵春(58)
太平说着,细细去探母后的神色。
见母后面上没有不悦的表情,才续道:“……父皇为了给弘哥冲喜,许诺什么,都可以想象。唯独是皇位……孩儿斗胆做一设想:将来弘哥痊愈,父皇禅位于他,将会如何?父皇退位为太上皇,安养于宫中,于他的身体的确是一件好事。然而,彼时朝廷上下又如何?有太上在,一旦有重要国事须决,臣工们是该奉行弘哥,还是该奉行父皇?”
她这番话说得隐含,内里的意思,以武皇后之精明自然辨得清楚。
左不过就是,皇帝如今许诺,届时一旦太子痊愈,他真的能够禅位吗?
而就算是皇帝届时退位为太上皇,众大臣可愿意服从新皇帝的命令?有大事需要决断的时候,是听从现任的皇帝的意思,还是听从太上皇的意思?
说白了,坐拥天下许多年的皇帝,当真甘心从此之后,安居宫中,不问政事吗?
他如今也病着,政事多托给武皇后决断,而一旦他的病好了,他还会乐意放弃手中的大权吗?
权力是个太过美好的东西。
武皇后深深体会过它的滋味之后,都舍不得放弃分毫,何况是名正言顺的大唐天子?
将来,如果太子继位,会不会造成皇帝与太上皇的两个朝廷、两套班底?
日久天长,会不会生演出不可预料的祸事?
试问,当了皇帝、名正言顺的太子,到时候真的乐意有一位“太上皇”对自己指手画脚吗?
听了太平这番话,武皇后的第一反应,还是如之前听了婉儿的那番话之后的反应。
她很想问问女儿: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
然而,相比于上官婉儿,武皇后更了解自己的女儿。
她的这个女儿,容貌像她,性格也像她,那股子聪明劲儿,更是像极了她。
虽然关于禅让这件事,太平所担忧的,与她所担忧的,并不相同,但她们所期待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她们都不愿让这件事发生。
武皇后很清楚,相比于自己所谋的一大盘棋,太平所想所忧,才是真真正正与“国祚安稳”有关的。
心底里,武皇后为自己的女儿有这样的格局,为自己的女儿肖像自己而感到高兴。
可是另一面,武皇后却不愿意看到女儿如此作想。
她这半生,为了“活出个样子来”已经付出了太多。她身为女人的事实,她的血统出身,注定她要变成如今的她。
但是,她的女儿,太平是不同的——
太平是大唐的公主,她的尊贵出身,注定了她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
除却那些包覆着“宏图大业”外皮的盘算和计划,武皇后还有一个祈愿,那便是:她的女儿不要重蹈她的覆辙,她的女儿可以安享一世的富贵荣华。
第48章
太平不得不离开了承庆殿。
迎面却正遇上一名低级文官服色的青年男子。
那名男子显然早就看到了太平,因为远远地,他便立在道侧,朝着太平的方向,躬身揖了下去。
此处是内廷后宫,从来只有女官、中官等等有品级的人员出现,怎么会有朝廷官员出现在这里?
虽然,这个朝廷官员,很年轻,品级也不高。
太平心忖。
她蓦地想起来一件事——
不久前,母后向父皇请旨,召弘文馆若干名中下级官员为翰林院待诏,许入禁中协助她修编书籍。父皇自然答允,并允许这些官员,从宫禁最北的玄武门入禁。
便是这些官员,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编出了若干本著作。太平犹记得,她还曾在母后的书案上看到过其中的某本。
所以,这个年轻的官员,是那些待诏中的一员?
如此想着,太平的脚步已经走得近了。
她此行不欲声张,也只带了贴身的婢女而已,并无公主仪仗。
但是这个面生的年轻官员,显然是认得她的,因为他的态度极其恭谨。
太平知道自己身上的服色,已经彰显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这个男子对她极为恭谨,按照常理,他应该在向她行礼的时候,同时报上自己的名号,比如“臣某某参见殿下”之类的。
如此,太平就知道了他是谁,也算他没白巴结一次。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年轻男子只是向她行礼,却不发一语。
太平暗自挑了挑眉,心道这人既然为朝廷官员,总不至于是个哑的吧?
太平接着就因为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而失笑了。
她对眼前这个和绝大多数见到自己的人反应都不同的男子产生了几分好奇,便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不想,这个青年男子躬身看到眼前的华服身影停住了,登时紧张起来。
连太平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果然是新提拔上来的啊!见贵人见得少。
太平暗笑。
能在禁中走动的,又这样年轻,肯定是极得母后信重的,当然不可能是哑的。
不仅不可能是个哑的,必定是个耳聪目明,七窍玲珑心的。
想到此处,太平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年轻人几眼。
“本宫看大人倒是眼生。”太平道。
她自己感觉寻常,然而在旁人体会,已经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些颐指气使的意味。
那种随意站在那里便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她的母后。
青年官员正经在承庆殿中应对过几次,对于武皇后的风格,已经有所了解。
他于是整个人越发地紧张起来,脊背的官服仿佛都绷成了一条线。
“下官翰林院待诏范珣,不敢劳动殿下垂问!”青年官员的身体弓得更深,语气更怯。
太平微微皱眉。
她自问平素待人绝称不上跋扈,尤其是对常在父皇和母后身边出现的人。
太平在宫中长大,深知这样的人将来无非两种出路:要么飞黄腾达,要么不得善终。
即使为公主之尊,太平也不愿得罪这两种的任何一种——
飞黄腾达者自不必说,而最后不得善终者,太平这些年也慢慢品咂出了些滋味,这样的人,在一命呜呼之前,万一牵扯攀咬了哪一个,那被其牵扯攀咬之人,恐怕也得不到好果子吃。
既然自己的处事待人风格并无可说道处,眼前这个叫做“范珣”的人,怎么还这般的……古怪呢?
太平总觉得,这个人站在她的面前,除了表面上显现出来的紧张兮兮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不易察觉的情绪。
那是什么?
太平在心里问自己。
不得而知。
还有,他姓范?
这个姓氏,太平是熟悉的。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被贺兰敏之玷.污,后来致死的,她最信任的贴身侍女珰儿,就姓范。
“范大人在为母后编书吗?”太平于是继续问道。
范珣喉间滚了滚,因为太平的停驻不走,而嗓音发涩:“……是。”
太平点了点头,目光划过范珣之前放在脚边的一只书箱模样的物事。
联想到此前母后对自己的态度,太平的心底涌上一股子苦意。
她笑得也有些苦涩:“范大人年纪轻轻,就得母后信重,前途不可限量。”
“不敢!臣……臣为圣人、为天后,乃职所应分!”范珣慌忙拱手答道。
他更紧张了。
太平看得出。
紧张得快要语无伦次。
可,就是这样一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还紧张得将要语无伦次的人,都比自己,得母后的看重。
太平的胸口堵得慌。
她也想做些什么,她不想只是做一个安享富贵的闲人。
难道就因为她命好,成了爷娘的女儿,就合该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而不必操心任何事吗?
太平不喜欢。
内心深处,她从来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做点儿对得起“大唐公主”身份的事。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至今还想不出缘由。
那种想要“做点儿什么”的冲动,始终存在她的心里。
这一次,她确实也这般做了——
虽然在父皇母后的心里,始终当她是个孩子,但是以她的眼界,当她初听到父皇对太子的许诺的时候,便直觉这件事,不简单。
若父皇足够英明,就绝不会为了所谓“冲喜”,而做这种将江山置于难以预知状况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