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同人)[武则天同人]武陵春(36)
同样是讨饶,她不会选择之前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史的法子——
一味地悚然求饶,只会激起武皇后更多的反感,让她心里更生厌烦。
婉儿觉得,自己也算是咂摸出武皇后“吃硬不吃软”性子的三味了。
武皇后闻言,果然没有如之前对待那名女史一般,让婉儿滚出去。
她的脸上划过了几分兴味:“你拿本宫比甄宓?”
没错,“瑰姿艳逸”便是曹子建《洛神赋》里面的用词,而世人皆认定“洛神”指的便是甄宓。
婉儿听到她异样的声线,心头隐隐闪过不安。
武皇后忽的一张脸逼向了婉儿,嘴角的笑容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甄宓初为袁熙妻,后为曹氏所掳,成为魏文之妻,却又被小叔所慕……”武皇后蓦地止住了话头,笑吟吟地瞧着婉儿。
武皇后在笑,婉儿却觉得整个世界都似崩塌了,天旋地转的感觉——
好死不死的,她嘴里怎么就溜达出来了《洛神赋》里面的词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时空之中的武皇后,是不是和熟知的那段历史上的武皇后一般,也曾二嫁,有着被历代正统史学家讽为“子蒸其母”的丑事,然而观武皇后此刻神情,只怕那件事在这个时空之中,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婉儿觉得,自己这条命,已经死了大半了。
她的脑中轰乱成了一团,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咚”地向着武皇后叩拜下去:“天后明鉴!似甄宓这般有才情有样貌的女子,多逃不过‘红颜薄命’了去!试问,甄宓当初嫁与袁熙,可是出于她的本心?可是因为她爱慕袁熙而得嫁良配?”
武皇后听到“红颜薄命”四个字,面上若有所思。
待得听到婉儿竟抛给自己一个问题,冷嗤一声:“本宫怎知道?左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便由不得甄宓的本心,”婉儿大着胆子续道,“寻常婚配尚且如此,何况袁氏被破,曹魏强横看中甄宓之姿容才情,强要以之为妻?”
武皇后眸子微眯。
婉儿忖着她正思考着,遂又在心里给自己壮胆,接着道:“甄宓出于不得已之心,而得遇魏文,独得魏文之宠爱,为魏文诞下嗣子明帝曹叡,又焉能不称其为因祸而得福?”
武皇后的一双眸子眯得更深了些,眸底精光闪烁。
见婉儿踟蹰不语,她昂着下巴道:“说下去!”
这算是,话被听进去了吗?
婉儿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让那颗已经跳得失了节奏的心脏,不至于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归武皇后不会要了她的命了。
至于前路如何,也只好尽力搏上一搏了!
婉儿于是又道:“至于曹子建,阴慕亲嫂,甚至还作《洛神赋》暗喻,使得甄宓身前身后名声为人所败坏,此是曹子建之错,甄宓何错之有?”
婉儿顿了顿,再道:“是以,妾私以为,甄宓没有错,错只在旁人。而世间富有才情之女子,当自强自立,方不至于拘泥于宗法礼教,为当世后世所诟病。”
婉儿说罢,便恭顺伏拜。
她相信,武皇后既然能容她说了这么一大番话,便是对她所说的话,听进去了几分。
婉儿接下来没有得到武皇后是否听进去自己的话的答案,却陡然觉得头顶笼罩下来一个阴影……
婉儿屏息。
她知道,这是武皇后又朝她靠近了几分。
武皇后,她要做什么?
婉儿的心脏跳得更乱了——
无论她表面上佯装得多么镇定,无论她说话时的语气多么平缓,内心里的紧张,通过心跳的凌乱节奏彰显出来,是遮掩不住的。
下颌一紧,婉儿惊觉武皇后竟是探过身来,一只手掌强掰起了她的下颌。
婉儿遂不得不循着那股力道,抬起头来。
然后,她便撞入了武皇后的眼神中。
她与武皇后,此时只隔着不足一尺远的距离,婉儿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甚至忘记了,这具身体的存在。
婉儿只觉得,她撞进的不是一双人的眸子,而是正放射着灼灼然光芒的……太阳。
眩晕的感觉,再次侵袭了婉儿。
却不是之前那种天晕地旋的感觉,而是一种被强烈……吸引进去的……情不自禁?
如果属于武皇后的那双眼睛真的是太阳,那么婉儿确信,自己此刻一定是一颗小小的洪荒之中的微粒——
她与她相比,那么那么地微不足道,她除了被她强大的引力所吸引,以甚至能够令自身毁灭的加速度向着她猛冲下去之外,还能做别的事吗?
而这样猛冲下去,也只有一个结局:身碎殒命……
婉儿一个激灵,她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来自武皇后的强大,与危险。
那种与令人心跳失控的馥郁香气相伴而生的,强大与危险。
武皇后捏着婉儿的下巴,幽幽的声音飘出:“你这张嘴,还真是——”
话未说完,武皇后蓦地噤声。
因为她突然注意到了婉儿眉心的那枚朱砂痣,红得刺眼,刺痛了武皇后的眼。
手一松,武皇后松开了束缚婉儿自由的那只手。
婉儿仿佛突然从迷幻中回到现实,更像是从极高的地方,跌落在了地面上。
她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溻透了。
身体一得自由,强烈的疲惫感涌了上来,让婉儿只想马上委顿下去。
她的确是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一条命来,但这还不够,她想要……更多。
然而,“更多”是什么?
婉儿的眼中有一丝难得一见的迷惘。
“哼!巧言令色!”武皇后嫌弃道。
她重又回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高高在上得让婉儿只有跪拜的份儿。
武皇后虽然嫌弃,但语气之中毫无杀意,婉儿意识到了这一点,暗舒了一口气。
只听武皇后又横她道:“‘凤姿’倒也罢了,‘龙章’……以后不许说!”
婉儿心头一喜。
武皇后明显对她有了些许回护之意,在指点她“龙”这种字眼儿,用在皇后的身上,是逾距的。
为了你这条小命儿,为了别拖累本宫,以后少胡说八道!
这便是武皇后的潜台词。
“是!”婉儿忙拜道。
她想这回她终于能老老实实地退回去,暂时松一口气了吧?
然而武皇后却不肯放过她:“慢着!”
婉儿头皮一紧,只能停住了想要后撤的身体。
武皇后似笑非笑地瞧着紧张得绷紧了身体的婉儿,懒懒散散地一指书案上的狼毫笔——
那是婉儿之前叩首回话的时候,暂放在那里的。
婉儿惊觉自己没有她的吩咐,就将那支狼毫放在了案上……这让她不高兴了吧?
婉儿认命地重又拾起那支狼毫,双手捧给武皇后。
武皇后微微一笑:“给本宫做什么?本宫又不需要写字。”
婉儿“啊?”地一呆,心道不是你刚刚说的,让人磨墨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写了?
武皇后动了动眉,丢给婉儿一个“看着似乎聪明,怎么也是个傻子”的眼神,指尖儿一挑旁边一叠绵韧光洁的宣纸:“写!”
婉儿懂了,武皇后这是让她提笔沾磨,照着其吩咐写字的意思——
可是,写就写呗,刚才那个“怎么是个傻子”的眼神儿,是什么意思?
默默叹了一口气,婉儿在心里劝自己,就算是被武皇后当成个“傻子”,那也是莫大的恩典。
婉儿于是小心地执了那管狼毫,又更小心地左手敛起右腕下的衣袖,一则防着沾上墨迹,二则防着糊了将要写的字。
武皇后稍稍歪了歪头,瞧着她抬腕、撩袖的动作,眼中有两道异样的光芒闪动。
婉儿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动作,落在武皇后的眼里,自有一种赏心悦目的观感。
婉儿其实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执行身为女史的职责,还是在武皇后的盯视之下。
写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而她的字,也得好歹能看得过去,才衬得起“天后女史”的这个身份。
婉儿集中精力,专心于笔端。
便听到武皇后道:“……三清尊像各一座,一应蒲团、拜垫用物……道袍四十领,各按尺寸着针工赶制,及打醮、参礼等物……赐名太平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