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陵密码(10)
“哦。”俞兰亭不懂这些,只能默默听着。就现代而言,没几人掌握梵语。可七世纪并不是这样,无论哪种梵文字体,出现在乾陵根本不稀奇。
“你认得这种字?”俞兰亭刚问出口,才发觉不可能。梧婷兮若是懂梵文,她怎么不去做教授?
梧婷兮轻轻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只是看着字体像。我们有一门选修课《世界文字发展史》介绍过几种死文字,全班几乎没人听。因为我喜欢语言学,就认真听了。”
“其实,你看这里。”梧婷兮翻动手机相册,找出其中一个像圆圈的字符,指给俞兰亭看。然后她又翻过几张照片,找到前面拍摄汉字行书的照片,指着上面的“星”字说道,“这几张图上婆罗米字母的圆圈,和前面几张图汉字行书中“星”、“日”、“月”画出的圆圈,像不像同一人笔迹?”
借由手机屏幕的微光,梧婷兮又看向俞兰亭的脸庞,试图在俞兰亭神色中找到肯定答复。
俞兰亭双手握着手机,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是吧,应该是她写的。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吧?”
“是啊,没什么稀奇的。”梧婷兮表示认同,心情暂时放松了半刻,在周围有限范围内轻轻踱着步子,“在公元七至八世纪的中国,学习梵文非常流行。以她的家庭氛围,深受其母影响,学习梵文很平常。不止是悉昙体,她即使写出原始婆罗米文,也不是什么难事。比如,现在篆书并不是死文字,但却从文学院找不出几个认识篆书的大学生。我是因为爱好语言学,恰巧自学了篆书。而那些手工刻章的商家,即使仅有初中文凭,也会书写篆书。对于七至八世纪的中国人,只要想学梵文,无论梵文悉昙体还是原始婆罗米文,比较容易找到学习资源,没有任何身份、阶层限定因素。比如,当时房融官居宰相,事务不可谓不繁忙,但他也精通梵语。”
俞兰亭不再说话,而是深深陷入沉思。对于心中倾慕的女皇,她的许多事迹,由于资料所限,俞兰亭难以探寻。又有许多事实真相,俞兰亭仅凭第一感觉可以做出推断。而刚才梧婷兮得到的结论,尚且算是在以往预料之内,俞兰亭并不惊诧。
“后面还有几张照片,我看着又不太像婆罗米字母。”梧婷兮从俞兰亭手中拿回手机,翻到最后几张图片,指着屏幕给俞兰亭看,“你能认得出来吗?”
俞兰亭刚想说“我怎么可能认出来”,但随即看到的那一刻,她指着屏幕上几个符号,不由得张大了嘴。
“姨它,拨它,废?这怎么可能?”
之所以发音读成这样,是因为俞兰亭高中物理老师就这么读“η”、“β”和“φ”。
俞兰亭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到梧婷兮又是一脸笑嘻嘻模样。
第7章 金轮残卷
梧婷兮分别又指了指屏幕上几个符号:“其实,你只是看起来这几个字母长得像希腊文,但它们差异很大。我感觉这可能是安西四镇那边的文字。”
且不论诸多疑惑,俞兰亭对“安西四镇”倒是熟悉,不由自主就把则天本纪中相关内容复述了大概:“大周长寿元年十月,王孝杰大破吐蕃,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
梧婷兮望向仍旧一脸质疑的俞兰亭:“我猜这可能是佉卢文,奇怪的是,这次居然不用婆罗米字母书写。”
梧婷兮说罢,若有所思。其实她刚才认出佉卢文时,立刻想到大周不可分割的领土安西都护府。因此,又翻回去仔细检查了前面的婆罗米文。她甚至怀疑过那些婆罗米字母书写的并不是梵语,而是吐火罗语。但仔细辨认下,她还是认定先前的判断。毕竟,书卷上的婆罗米字母笔画简单,还是与吐火罗语后来沿用的婆罗米字母形状有所差异。
“按说七至八世纪时,龟兹、焉耆等地使用的吐火罗语是用斜婆罗米文字母书写方式。佉卢文是公元三至四世纪时的文字,至七世纪时早已废弃。即使并未完全消亡,也仅是少数人使用。”梧婷兮略微迟疑,又道,“或许正因为梵文是用原始婆罗米字母书写,四镇文字再用佉卢文书写,这从文字通用年代角度,两种书写方式都属于复古风格。并且从这些佉卢文与前面梵文笔画对比来看,应该出于同一人笔迹,也就是说全部由她亲自书写。”
俞兰亭认真听了,可还是听得一脸茫然,反应了好长时间才道:“就算她掌握两门或两门以上外语也不奇特,现代领导人也会尽量掌握几门外语用于外交。不过,那些佉卢文,为什么我看着它像希腊字母?”
“佉卢文起源于印度,应该更接近婆罗米文,而不是希腊文。刚看到佉卢文简牍的人,或许会感觉其中几个像希腊字母。但毕竟佉卢文还是属于元音附表文字,并且相似符号发音与希腊字母完全不同。”
梧婷兮突然想到一些另外的事,接着说道:“其实,被定义为吐火罗文的龟兹文和焉耆文,说是吐火罗人的语言也不严谨,因为吐火罗人种的地理分布有很大争议。不过,这些文字与希腊文、拉丁文一样,倒是同属于印欧语系,或许容易被非专业人士混淆。哎,我知道的仅限于这些了,关于那片神秘区域,总有太多争议问题,至今专家未有定论。”
俞兰亭一边听着,又闻着周围环境中总飘着一股干燥的粉尘气味,这让俞兰亭恍惚感觉像是闻到了安西四镇的黄沙味。或许因为这里需要储藏书籍,所以附近某处有可能存放了大量干燥剂。干燥剂种类繁多,基本上不算有害物质。可俞兰亭突然想起如果同时还有防虫剂就麻烦了,甚至她们可能受到有害物质误伤。
想到这里,俞兰亭未免稍微有些走神。等梧婷兮一字一句讲解完,俞兰亭却发觉这情景下探讨这类问题似乎没什么卵用。
“其实。”俞兰亭话音微顿,“我刚才问远了,目前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出去?”
“对呀,我又扯这么多做什么。”梧婷兮猛然发觉这个事实,闷闷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好吧,既然书架上的书卷是一种信息,就在书架周围找找看吧。”
俞兰亭立即将手机递给梧婷兮,想来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梧婷兮比较靠谱。
她自己则紧跟在梧婷兮身旁,随着梧婷兮的步调缓慢移动。
寂静黑暗的墓室中,唯有二人脚步声以及从墙壁上传来的脚步声回音。这样独特的安静,反而让人心绪不宁。
俞兰亭和梧婷兮都不再多言,只尽量克制自己心中的恐惧,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静,以免给对方增添苦恼。
借助手机微光,梧婷兮耐心地仔细检视书架周围状况。
梧婷兮十分清楚书卷不能乱碰,因为真的可能突然风化。好在俞兰亭之前触及书架木框时,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状况。
这种用于制作书架的木质材料表面相当光滑,应该是刷过特殊涂料。更为神奇的是,这些木质材料居然能够保存一千三百多年,并且等到有人进来,仍旧得以继续保持原状,这种工艺也足够令人惊叹了。
即使是书架木框,梧婷兮也未敢触碰,只通过手机光照观察,尝试能否找到一些有用信息。
组成书架的木框制作精良,木条宽度相等,横框与另一横框、竖框与另一竖框之间距离也相等。这样看来,书架上每一格都是相同大小。
挨着书架一格又一格,梧婷兮缓缓挪动步调,凭借手机光亮依次照过去,不想漏掉任何信息。
不久过后,她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起初,梧婷兮还以为是木框处理技术失误,后来才发觉木框下方明显有刻纹。
未免空欢喜一场,梧婷兮先按捺住兴奋,迅速打开照相机,对着书架带有刻纹的地方,拍下几张清晰照片。
打开放大照片的一刻,梧婷兮终于笑了出声:“竟然有字啊。”
不仅有字,而且是大篆。
梧婷兮拍了一下俞兰亭肩头,直接呼道:“书架上有字,是大篆体,三个大篆字,而且这字是:金——轮——集!”
听到这句话,俞兰亭顿时睁大了双眼,控制不住心中狂喜。
《金轮集》——就是在《旧唐书》、《新唐书》等史料屡次提及,但又早已失轶的女皇文集《金轮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