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番外(18)
她的眼里却更见悲伤,笑的都有些凄凉,恍惚的道:“是呢,所以说强送到的便算不得缘分了,只是强求而已。”
我见她这样,便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女孩子的心思不似我这个活了上万年的老神女能猜得透的。
我只能喃喃道:“这么说也不对,不管怎么样只要送到了便是缘分罢。”
她脸上终于缓了缓,又道:“大约强送到的缘分,总是要被时间多考验些日子的吧。”
我不知道竟然与自己的徒弟讨论缘分这个东西,说来我们当了两百多年的师徒,却是一份难得的缘分,便笑着对她道:“你与师傅这几百年的师徒情分便是个难得的缘分。”
怀梦托着腮斜,眼神又有些飘渺起来,她的声音在夜风里更虚幻:“是呢,我与师傅的缘分......”
我仔细分辨了很久也没听出她后面说什么,再去看她的时候,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最近很多次都这样,说着说着便睡着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会那么乏。这生日过的有些不了了之,我便只能抱着她回家。
怀梦长到十二三岁之后睡得便很浅,最近却都睡的很沉,只又睡得很不安稳,她虽然一路都没醒,却又乱动了一路,等我将她抱上床的时候,我已经不自觉出了一身的汗。
云梦泽的气候总的来说还是很适合居住的,只因着水汽太足,秋天之前的夜里总见不太到月亮和星子,幸而,过了中秋之后,大约那月亮晓得要发奋了,夜里便总是一地的碎银,像打了霜一样,映着屋子里,不点火也很是白亮。
我就着月光看床上睡了却还皱着眉的人,她蜷缩着身子的模样与她刚化形的时候赤着身子蜷曲在我的床上的样子很仿佛。那一头柔顺的发也披散在身上,只当初能将她整个身子盖住,见今却只到了腰。我看着看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拉了躺椅坐了旁边,想着,今天晚上便守着她吧,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与她在晚上同处一间屋子。
我看着她的脸,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我是听着一阵阵呻吟醒过来的。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怀梦这么痛苦又粗重的叫喘过,仿佛压也压不住。我被她的叫声惊醒,已经没有一点睡意,连忙去看她,却见她仍然蜷曲着身子,只脸上都是泪,双手抱着肚子,浑身战栗着。
我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吓停了,连忙上去看她。
她闭着眼,我唤了她几声都没反应,似乎还没有醒过来。
“怀梦,你怎么了?”我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颤,一边问她,一边将她抱进怀里,只觉得她身上热得不成样子。
她仍然曲着身子,整个人窝在我怀里,不停的颤着,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只手抓了我的衣服,只抓得指节都泛青了。她的声音太低,我听了好几遍才听见她的话,她说:“师傅,我好痛。”
她身上虽然烫,但流出的汗却冰凉冰凉的。
我知道她肯定是痛得狠了,将她抱了便往外走,我连她为什么痛也不晓得,心里自然一点底也没有,但嘴上还是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师傅带你去药君那里,他肯定有办法的。”
我只一路急赶,怀梦在我怀里痛得死去活来,直吓得我浑身都没了知觉。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都还没亮,赶路的时候看了下星子,算算时间才寅时,到了药君当然是一个人都还没有醒。我只站在外面吼,吼醒了一院子睡眼惺忪的小仙吏们。
药君出来的时候只在中衣外面披了件褂子,看我抱着怀梦,脸上的睡意瞬间便消失了,急急把我迎了进去。
他一边带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我:“神君,小梦儿这是怎么了?”
怀梦小时候带他这里看了不少次病,他见着怀梦可爱乖巧又病弱也很是疼爱,大约是从里没有见着她这副模样,也有些急起来。
他问我,我又怎么知道,想着只能把当时的状况描述下便道:“我也不晓得,不过好似不是心绞痛,看样子是肚子,痛得很厉害的模样,痛的神智都不太清楚了。”
药君把我带到就诊的屋子里,又让我抱着她坐到榻上,仔细看了怀梦一会儿又问我:“她昨晚吃了什么?”
我细细的想了一遍,发现她根本没有吃东西,便摇了摇头。
药君摸着胡子又问:“那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
他还问着,只怀梦在我怀里一直痛得呻吟,我的心神便集中不了,烦躁道:“药君老头,你就不能先把怀梦的痛止了么?”
其实药君和月老算起年纪比我不知道小了多少,只他们是从凡人修上来了,便带了人间的模样,我见着他们的样子和蔼可亲,每每叫都带了老头。
药君瞪着眼看我,很是严肃的模样:“我只如今连她什么问题都不知道,怎么能给她乱用药,神君你就仔细想想。”
我自己虽然乱,到还不至于听不进去,细细想了一下才道:“她最近好像什么都没吃过。”
药君皱了皱眉,终于伸手去帮怀梦把脉。
我只见他侧着头细细的择着,只咦了一声便放了手,我急切的望着他,他却只一脸凝重的看着怀梦,细细看了一遍,什么都没说又去把脉。又来来回回三遍才顺了顺自己的胡子点头。
我见着他有了结果便很是紧张,怀梦已经在我怀里痛得没有声音了。
只听得药君缓缓道:“老夫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神君想先听哪一个?”
这药君在凡间的时候很有些名望,自然便很喜欢做高深莫测的神秘模样,他这么问我,我只道还好,起码还有个好消息。
大概是因着小时候的经历,我向而不愿意先甜后苦,只觉着后面还有个盼头日子才能过下去,即使不知道那个希望离我有多远。
紧了紧连衣服都湿透了的怀梦,我道:“先说坏消息吧。”
药君摇了摇头道:“小梦儿这样下去大约是活不久了。”
我想大约是自己听错了,最近人老了,听力和眼神都有些不大好,这个药君不知从哪里来的,说话又带了些地方味道,我听着便更不清楚了。
我勉强笑着问道:“药老头你说什么?”
这次他说的很分明,他说:“神君,小梦儿这样下去许是活不久了。”
我觉着自己仿佛被雷劫霹到一般,浑身麻得没有一丝知觉。
虽然在他诊不出我得什么病的时候,觉着他很有些庸,但是他向来不乱诊断的,只我不愿意相信,颤着声道:“药老头,你是与我开玩笑吧。”
药君平时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怀疑她的医术与医德,只这时竟然没有与我生气,只道:“神君,你是知道,我从来不拿这个开玩笑。”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手扯了他的领子喊道:“什么叫做活不久,怀梦才那么点大,怎么会活不久,她要是活不久了,大家就都不要活了。”
药君很被吓了一下,胡子气的颤起来了,急急道:“神君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老夫又没说没得救。”
我一下就松了手,吁了口气,只道这药君确实是爱卖关子,又想起来还有一个好消息没有听,不禁有些尴尬。
药君整了下衣服,很是气急败坏的模样,可是又发不出来,顺了几口气道:“神君您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这般冲动。”
我被他一说,更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问道:“药老头你先与我说那好消息罢。”
我一说完,发现药君的脸上很是踌躇的模样,我暗道,既然是好消息,怎么会那么难以启齿。他连生死都说的那般轻松。
却听得他道:“这虽然是个好消息,却也因此才有那坏消息。”
我只更加奇怪,不晓得这是个什么道理,药君仍然自顾说道:“小怀梦化形才两百多年,这身子受的住才怪。”
我还是听得一头雾水,只问道:“受得住什么?”
药君做了个揖,道:“小梦儿肚子里的灵胎都成型了,自然是受不住这孩子。”
我听得愣了一下,刚才我是不愿意相信,现在却是真的没听懂,手上不自觉的搭在怀梦小腹上问道:“什么孩子?”
药君脸上的神色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只不知道她这张老脸也能红成这样,暧昧的低声道:“这个,就得问小梦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