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我的小哑巴(17)
百年好合。
从右至左四个大字,笔力遒劲,与这四个字里藏着的绵绵深情并不相配。
蒋轻棠却看得爱极了,葱白似的指尖抚在宣纸上,一遍一遍地念。
四个字由唇齿间溢出。
心里欢喜到了极点,又突然沉郁起来。
蒋轻棠叹着气想,这样奢望一下也就很好了。
她这辈子注定配不上这四个字。
蒋轻棠专心于那四个字,关绪却专心于她。
春日暖阳从窗户外照进来,洒在蒋轻棠身上,衬得她纤细的颈白极了。
像一块无暇的美玉,又像一碗香甜的牛奶布丁。
关绪心念一动,贴着她小巧的耳朵,半真半假地调笑着问她:“小不点,你想和谁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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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长相思
蒋轻棠被她问得脸上发烧,矢口否认:“没有……谁。”
关绪却感觉到包在掌中的手指紧了一下。
关绪唇角轻扯,也不追问,只松开她的手,曲起二指,敲她的额头:“年纪不大,心思倒挺复杂。”
想和谁百年好合?还能有谁?蒋轻棠想,当然是自己面前的这个成熟又美丽的女人,她拥有一切蒋轻棠喜欢和憧憬的样子,蒋轻棠很小的时候,这个女人就扎进了她的心里。
蒋家现在当家的老爷子,包括蒋轻棠的哥哥蒋若彬,对蒋轻棠的态度都是无视,蒋轻棠的吃穿用度和其他蒋家孩子都是同一标准,只是蒋家的下人捧高踩低惯了,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小姐,又那样闷葫芦的胆小性子,下人看不起她,便对她愈发不上心,甚至连蒋轻棠这些年该得的零用钱、压岁钱等,都进了照顾她的陈姨的口袋。
正是这样的环境,蒋轻棠从小到大一个朋友都没有,连除了陈姨以外的人都接触得少,她五岁之后学说话,都是在陈姨每天的骂骂咧咧里懵懵懂懂自悟自学的,于是到现在也说不好话。
好在她小时候聪慧,父母也都还在世,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一样的宠爱,蒋轻棠很小的时候,就被她的妈妈抱在怀里教识字念书,后来父母去世了,蒋轻棠被扔在偏院不闻不问,学会一个人看书打发时间。
蒋家老太爷是嗜书如命的人,当年他在世时专门在蒋家开辟了一个书房,放他的宝贝藏书,后来老太爷逝世,现任的蒋家老爷子把那些书当做废纸,出于对太爷的尊重,就全部搬到偏院放着,就是蒋轻棠现居的小院。
蒋轻棠能够打发消遣时间的活动很少,那些书成为了她探知外面世界的唯一窗口,奇闻杂谈、名人传记、古今通史,蒋轻棠为书中的世界着迷,沉浸书里的时候,好像自己也在那个世界冒险、游历,而不是被困在蒋家这座狭小的囚牢中。
因为她一个人,没人拘束教导她什么年龄该看什么样的书,蒋轻棠很早的时候——大约六七岁的年纪,就在书里见识过爱情的瑰丽。
那时她年纪小,初读了某个故事,只懵懂地意识到了原来人与人之间除了会有亲情、友情,还会有爱情,甚至比之前两种有过之无不及的波澜壮阔,走到绝境处,两个相爱的人可以为对方去死。
在年幼的蒋轻棠心中,死亡是最恐怖的,这两字夺走了她父母,也让她成为了所有人口中的“祸患”,于是她对这种可以为对方死的感情感到震惊,心想对方在心中该是怎样重要的地位,才会让他们连死都不怕?
她合上那本书,坐在书库里发了一整天的呆,无意识地握着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把小相框翻开,又合上,重复几次后,盯着相框中关绪的照片看,看了半晌,不知为何,两颊绯红,又热又烧。
蒋轻棠长大的过程中,对于爱的理解,关绪是唯一的、可以具象化的投射对象。
那时她满心以为爱情就该是可以为对方去死的壮烈坚贞,谁知后来读的书越来越多,又看到了更多细水长流、举案齐眉的爱情,让蒋轻棠愈加好奇,也向往。
她一个人孤独了太久,太渴望这样有一个人相爱相伴的、长久且稳定的关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多美啊,美好到蒋轻棠读到时,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喃喃地将这几个字咀嚼一遍,心头就能尝出甜。
所以关绪教她写字,她浮上心头的就是“百年好合”。
关绪握着她的手,将那一个百年好合慢慢落在纸上,蒋轻棠的心头热热的,这暖意顺着血脉流遍她的全身,让她的眼眶都热了起来,心里一头是暖流,一头是酸楚。
明知不可能,能得一个被关姐姐拥在怀中的、偷来的片刻,也知足了。
蒋轻棠看着年轻,又怯生生的,都当她小,什么都不懂,极少有人能窥探她心中的世界。
那个不为人知的广阔天地里,一半是蒋轻棠虚构出的奇思妙想的历险,另一半则全是关绪,还有也许能和关绪实现的执手偕老。
“想什么呢?”关绪低头看她一个人出神,眼睛直愣愣的,一动也不动,心思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只有一张小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于是又笑着敲了她一下,拿她打趣:“莫非是在想小哥哥?”
不是小哥哥,是小姐姐。
小姐姐姓关名绪,在蒋轻棠心里住了许多年。
关绪不知道蒋轻棠想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所以还能好整以暇地调侃她,可蒋轻棠被自己偷偷幻想的人当场抓了包,脸上绷不住,羞得低下头,眼睛都不知该看哪里。
关绪笑得更厉害。
蒋轻棠叫她笑得心头小鹿乱撞,急得没处藏去,干脆放下毛笔,在关绪胸口推了一把,想逃出去,又被关绪抓着手腕一把捞了回来。
“脸红成这样,到底在想谁?”关绪眼珠一转,脱口而出:“难不成在想我?”
话音一落,一室安静。
连蒋轻棠挣扎的动作都顿住了。
风吹帘动,质地轻盈的窗帘飘起来,又落下去。
春天的风,带来了甜味的花香。
两人默契十足,都盯着那个调皮的窗帘角。
心尖的位置好像不约而同地也都被风撩了一下。
蒋轻棠垂着眼,抿着唇,不再挣扎,任关绪圈着,别开脸,唇角羞涩地翘起来一点。
关绪干咳一声,放开手,远离了几步,目光落在别处,错过了这春日里不经意绽放出的娇羞。
“你……咳,你还小,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关绪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暗骂自己混账,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知好歹,稍一高兴就昏头涨脑了,什么混账话,就敢往外说,虽说是玩笑,可她比蒋轻棠老着十几岁,这话里的不要脸,难怪人小姑娘尴尬得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这是蒋轻棠脾气好,给她面子呢,要不骂她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不过分了。
温热的怀抱一下子远离,蒋轻棠有点失望,小声反驳:“我……二十……了。”
几天的相处,蒋轻棠终于不像关绪初见时那样拘谨,虽然骨子里的羞怯畏缩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可也有了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心性,娇娇弱弱地对关绪抗议,不满她还把自己当小孩子看。
关绪怔了,随即反应过来,又笑,“二十才多大?还是孩子呢。”
在她眼里,二十岁的年轻人,大部分学业都没完成,可不是孩子么?
蒋轻棠心中不忿,又不知如何能扭转关绪把她当孩子的态度,只好转过话题去,又走到桌边,拿开镇纸,把关绪教她写的那幅字细心地卷起来,收好,又自顾自地拿起笔,在空白宣纸上继续写。
关绪也走过去看她写什么。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蒋轻棠一边写,一边用余光瞟着关绪的衣角。双颊的红,宛如染了胭脂。
关绪暗笑,果然是情窦初开,也不知这小孩的相思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