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帛gl(50)
“且慢。”福纨掀开车帘,“将军特地出城来迎孤,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男人抬眼看向她:“回殿下,京中一切都好。末将是奉摄政王之命恭迎殿下。”
摄政王?什么摄政王?福纨心中不祥预感更甚,表情却不变,含笑道:“将军,你嘴上说得这样客气,却连下马行礼也不懂?”
男人也懒得再装,冷道:“殿下也莫再为难属下。还请随末将速速回京,也省得双方再起干戈。”
侍卫长皱眉:“你——”
福纨抬手按住了她的袖子,起身道:“好,孤随你们回去。”
“殿下!”侍卫长还想说什么,却感觉手中被悄悄塞进了一张纸条。
福纨目不斜视下了车,错身之时,低声道:“去相府找林如晖。”
京畿守备军既然迎到了福纨,也就懒得再管其他人,直接将白玉京的队伍晾在原地,径自“护送”帝姬往京城中去。
“这不是去东宫的路?”福纨掀起轿帘往外瞥了一眼,挑眉看向一旁打马而行的男人。
他望着前方,平平道:“殿下稍安勿躁,一会儿到了自然就知道。”
“嘴巴这样紧,你家主子不让你同孤说话?”
男人不语。
福纨轻笑:“他们费尽心思都要留着孤一条命,你说,若是在你这儿丢了,你会如何?”
她猜贤亲王多半不想要她死,否则也无需这样大费周章,直接派一队兵扮作山贼将她宰了完事。
果然,男人脸色微微一变:“……殿下千岁,莫要开这些玩笑。”
福纨干脆趴在那小窗边逗他:“这可没准,孤病得厉害,兴许下一刻就倒毙了呢?”
男人被噎得一顿,半晌,缓缓低声道:“您想知道什么?”
“孤也不为难你,你随意说说京中的情况便可。”
男人想了想,粗略道:“陛下如今不在京中,朝上一切全凭摄政王做主,也就是贤亲王。那位以‘赈灾不力’的罪名将您下押大理寺,末将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殿下……”
“女帝去哪儿了?”
男人摇头:“末将不知,她数日不曾上朝,贤亲王道她因病去了行宫疗养。”
“哦,那就是不在行宫的意思。”福纨思忖片刻,见对方还杵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摆摆手道,“别怕啊,孤其实惜命的很,刚才那是哄你的。”
男人:“……”
虽说是下押大理寺,亲王到底还顾念着皇室体面,给福纨排了一间向阳的单间,还拨了两个狱卒守在外头,说是随时听候吩咐,其实也是监视。
上回查案时同福纨打过照面的大理寺卿不见了,如今暂代大理寺卿位置的是一位少卿,说来也是熟人——正是白玉京许家的子侄,许之阑许少卿。
福纨刚进大理寺便同这位新晋的红人打了个照面。许之阑不过三十许年纪,模样还算清隽,鬓边却有两三缕白发,瞧着有点未老先衰的意思。
擦肩而过时,福纨第一眼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站在暗处静静看向福纨,那双眼睛藏在眉骨阴影里,显出十分的阴郁暴戾。
他恨她?福纨脚步一顿,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细瞧之下,能发现他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大约天生气质如此。她对这位许少卿也有所耳闻,据说是拷问处出身的人,带点狠厉也不算奇怪。
福纨视线缓缓扫过他,忽然瞧见他身后不远处跟了一人。那人偏矮偏瘦,同大理寺一众武官站在一起有点格格不入,像某种惊惶的小动物。
醉娘?
两人目光对上,她猛地一跳,慌慌张张将眼神挪向别处。
“殿下,得罪了。”许之阑阴沉的声音打断了福纨的思绪。
她收回视线,负手望向头顶“清正廉明”的匾额,淡淡道:“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大人有这样的觉悟,又何须同我道歉?”
许之阑抿唇,不再说话,只挥手示意手下领着福纨往监室去。
傍晚时分,福纨刚写完半幅字,忽听窗栏响了一声。她搁下笔走到窗边,惊讶:“醉娘?”
醉娘还穿着下午那身衣服,攥着几颗小石子,一脸紧张地抬头看着她。见福纨出来,她松了口气,举起一个小篮子想从窗户间隙里硬塞进来。
福纨哭笑不得:“你这样递东西进来,我这又没处藏,被人发现了还了得?”
“也,也对哦,”她挠挠头,掀开篮子布面,“只,只是些吃的,要不您吃完了我再带回去?”
篮子里躺了半只烧鸡几碟小菜和点心还有一壶果酒。
福纨:“……”她顿了顿,道,“贤亲王虽恨我,也还不至于刻薄这些。”
见对方一脸泄气,她没忍心,便俯身取了一碟花生酥。这花生酥做得精致,似乎是南方的口味。
醉娘也笑了:“您喜欢就好,我自己做的,还担心不和您的口味。”
福纨吃了两块点心问她:“你怎会找到这儿来?”
“我……”醉娘捏紧小篮子,“我知道您是冤枉的。您是好人,不会做那些事!”
“好人?”福纨低低笑了一声。
醉娘停了片刻,又轻声道:“其实我父亲当年也是……也是受冤入狱,祸及全家。多亏义父偷偷救下我一命,否则我也早就死了。”
“义父?”
醉娘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细声细气地说:“就是许少卿许大人。他也是好人,一定会查明真相还您清白的。”
福纨瞧她就像孩子似的,张口闭口只有好人或者坏人,很是单纯可爱,便也没同她分辨,只道:“多谢你的点心。”
醉娘笑弯了眼睛:“您喜欢明天我再多带些来。”
“你在这儿进出没问题吗?”
醉娘小心翼翼将空了的点心瓷碟重新放回篮子里拿布头盖好,这才摇摇头道:“我从小在大理寺长大,这儿就和我家一样,不会有事的。”说完她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福纨唤住她:“对了,你明日来时能替我捎带一些东西么?”
“当然,您说便是!”
福纨:“麻沸散。”
“哎……欸???”
见对方一脸为难又不好拒绝的模样,福纨噗嗤笑了:“放心,我不是要药倒守卫偷溜出去,是打算给我自己用的。”
醉娘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您要那玩意儿做什么?”她说话时抬眼紧盯着福纨,眼底闪过几分难以分辨的晦暗。
福纨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她想寻安神药其实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想试试能不能靠药力麻痹感官,省得夜间蛊毒发作动静太大惊动了守备。
这理由当然没法往外讲,于是她随口编了个借口道:“我夜间睡得浅,换了地方只怕更睡不安稳,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醉娘低头思索一瞬,再仰头时已挂上天真的笑。她重重一点头:“放心。”
当夜,福纨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心悸惊醒了,醒来时脑中昏沉分不清时辰,只瞧见窗边挂着轮半弯不圆的黄月亮。细看之下,那月亮好像也不是月亮,而是一张咧开的巨口,正冲她倾倒而来。
她打了个哆嗦,才意识到背后已浸透了冷汗。
手脚软绵绵没有半点力气,眼前是花的,桌椅板凳都重了无数个虚影,像怪兽在房中左右蹦跳。她晕得恶心,想张口让它们停下,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酸痛感从腹腔中升起,似有一只肥硕的蠕虫在她腹腔游走撕咬,将一切器官吞吃入腹,将她从里到外啃食殆尽只剩下一张皮。
她粗重地喘着气,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等那虫啃尽了五脏庙,再一口口吞食了她的心脏,那痛楚才渐渐散去。
福纨翻身挣扎着起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润了润干裂的唇。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窗口一闪而过什么东西,似乎是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恶狠狠往里瞧。她手一抖,定睛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心悸的感觉还未完全消退。她抚了抚胸口,想大约是错觉吧。
第39章 不明
隔日中午,醉娘如约带了麻沸散来。她将油纸包递进来给福纨,没有立刻松手,很不放心地叮嘱她:“这一小包要用一壶水兑开,您可别弄错了。”
福纨点头应下,顺口又宽慰了她两句。
醉娘轻睁着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欲语还休地望过来。福纨对上她的视线,心突然跳快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