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燕飞瞟了眼老六那满身的锦衣华服,还有衣上的彩云鸾纹,再看了眼那中年女子——季夫人,她发上金冠镶宝,饰有凤纹,池燕飞心下一转,已猜出几位的身份来。
“我姓池,名燕飞,我们是池相的家眷。”
老六眼睛璀亮:“原来你就是池燕飞,果然名不虚传!”接着他调眸看向老三,笑道:“这池小姐比三姐稍小,可瞧着这模样也一点也不差呢!”
老二不忿道:“小六,眼里只有老三,话说你二姐我模样可俗了?”
季夫人笑了笑,她指了指老二,又看向老三:
“你二人,与这池家二位小姐斗乐一番如何?”季夫人瞟向郭乐师,淡笑道:“这位先生与我做这评判如何?”
郭夫子早已起身,一双眸深幽莫测,她缓缓地点头。
季二借了郭夫子的琴,她席地而坐,素手一勾,玉碎之声滑落,众人入耳,皆知这是琴中名曲
《流云赋》,季二奏的这曲流畅自然之余,还多出几分铿铿快意。
季二奏完,轮上池若清,她抚琴之曲同样是《流云赋》,悠扬如风鸣,柔缓如流水,众人听得痴迷时,琴音进入结尾,竟猛地拔高,已然错了一个音。
郭夫子眸光微暗:这位池相庶长女,果然是令她失望了。
这一局,毫无悬念,季二胜了。
池嘉言满目不可置信:“大姐呐,这可是你平日最擅长的曲子!闭眼也能弹!你要放水也别放得这么明显!”
此话一出,场上气氛怪异,季家几人皆是若有所思。
池若清微微敛眸,她脸有惭愧,起身朝季家几人欠身一礼:
“方才瞧见诸位天资超凡,气概不俗,若清心下紧张,所以才出错了!并非家弟之言,故意为之。家弟好胜心强,才出此言,诸位勿怪!”
季二,几步上前双手扶起她,朗声一笑:“怎会!”
当事人都承认怯场输阵,池嘉言神情不屑,他别过头只看着清清的湖水,懒有发声。
“先生可是郭宪?”
一道淡静的女声响起,郭夫子抬眸看见这季家老三莲步而来,此刻已站在她的面前。要说这季家人都生得不错,只是要么太艳美,要么太柔媚,要么太强势……唯有眼前这季家老三生得最好,色柔而气威,神美而不俗。
“季三小姐,有何见教?”
季三背手在后,一双美眸淡淡凝光,她张唇道:
“先生是乐中大家,当知前人之乐,后人习之。比斗相试除了熟练的技巧,奏者无心则无义!比斗前人之乐,无新意则无趣!”
“你的意思是?”
“后人涉乐,当独立创新!由先生出题,我与池二小姐,自由创作,所出之乐,为比斗之乐,如何?”
郭宪眼睛微亮,她瞟向了池燕飞,见她目色平静,轻轻地朝她颔首。
“好……我的题目是以此地之事,或此地之景,自由创作……”
季三思索了一会儿,已过去了一刻钟,那池燕飞正坐着怔怔出神,显然还在苦思。
季三起身,走至郭宪的琴前,她玉手一拨,霎时铿锵琴音破空而起,郭宪眸中闪过异采,真是闻所未闻!如雄峰之上玉雪仙宫,瑰丽大气;如江河迎风卷浪成雪,波澜壮阔;如新人相欢喜言会;如老者哀泣岁月悲;季三之乐,奏的是人与事,江山如旧,故人埋骨,云月皎皎,天地苍茫……
再之后,轮到池燕飞了,她吹的笛音清清朦朦,飘飘渺渺;高昂处如穿云险峰;低缓处如静水流深;密集时如春雨急落;散断时如秋叶纷飞;融泄处有夏莲拂风送香;凝滞时似冬梅落雪埋芳……她吹的笛音有山川大地,有四时轮回,有风霜雨雪……
郭宪为人公正,她道:“两曲皆妙,但我更喜季三小姐之曲,写意人生,憾动人心。”
季夫人笑道:“本夫人喜欢池小姐的曲子,天地万物有灵,愉情悦目养心……”
这一局,打平了。
季夫人一家人走了。
季夫人打马缓行,她转头对一旁并骑的季三道:“嬛儿,这乐之一道,你不要再沾了……”
姬嬛皱眉:“母皇,为何?”
姬琬美目微眯,悠悠一叹:
“你精力有限,当放在政事之上。奇技虽巧,但会玩物丧志!况且,乐为心声,你怎可于人前泄露心思?天下好的乐师有千百,自有她人来取悦于你,你无须奏那怡心之曲!”
……
天色不早,池家人收拾了一番准备回程。
马车上。
郭宪对池燕飞道:“燕飞天然绝俗,悦目怡情!那位季小姐势绝才勇,勾魂憾心!还好,你与她,算不上敌人!”
池燕飞沉眸,淡声道:“我无须与她相争!日后也不会!”
郭宪若有所思,笑道:“也是,季小姐身份尊贵,自不会与人斗技!今日之事,全属偶然!”
……
【二、春风如意】
这一年的十二月十七日,是万寿节。
京城,池府,涵香苑。
池嘉言披着件青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双手捧着暖炉,他静静地立在长廊下赏着飞雪。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又急又乱的步伐声,从远处遥遥传来。
池嘉言抬眸,见是景和斋的婢女,春兰。
春兰急步而来,朝池嘉言见了礼,她的气息有些急促:“见……过三少爷。”
池嘉言皱着眉:“何事如此惊惶?”
春兰喘了一口气,她神色焦急,道:
“二小姐正在大发雷霆,谁也劝不住,小的想只有三少爷才能止住二小姐的火!”
池嘉言眯着眼,心下琢磨着:二姐虽然冷淡,却从未发过火,她今儿为何会发火?
池嘉言脑中游走,步子加快,他穿廊绕道,来到松泉小榭时,只见地上跪了一排的侍人,这些人皆是景和斋,还有松泉小榭的侍人。他的二姐——池燕飞正端坐在岸前,她的一双眼幽寒如冰,那声音更是冷得像是室外的北风,刀子一般刮人:
“现在不说,待会可就要用刑了!”
池嘉言听了一会儿,道:“二姐,何事大动肝火?”
池燕飞回道:“我雕刻了三个月的彩玉摆件《寿仙》,还有一幅山水图不见了!”
池嘉言恼怒,气急大骂:“这些脏手脏脚的东西,全部打折了,再发卖出去!”
有侍人吓得哭嚎:“二小姐,饶了我们吧!”
“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偷您的东西啊!”
“我,我知道是谁拿的……”
池燕飞勾了勾唇:“哦!谁?”
“小的,不敢说!”
池燕飞沉眸半晌,道:“看来,拿走的人,还是个主子了……”
池嘉言脸色顿青:“老四,老五这俩个混蛋!!!”
池燕飞淡瞟了他一眼,张唇:“不是她俩!”
“难道是大姐,大姐虽虚伪,但不至于这般下作!”
“小言,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今儿是万寿节!二,二姐,你是说……”池嘉言目色一僵,不可置信:“没想到母亲,竟会如此!”
池燕飞眸光湛湛,她的声音又冷下三分:
“于她来说,不叫偷,叫拿!这池府里的一切都是她的!或许,她还觉得,我该感谢她替我在皇上面前提名!”
池贞回府后,唤了池燕飞,淡淡说:“皇上,让我带你多到宫里转转!”
池燕飞面无表情,再这之后,她果然是频繁地入宫了。
宫中的诸位皇女心思各异,拼着劲地拉拢各方势力:大皇女为人宽仁,只不知是伪装还是真面目?至于二皇女,人前斯文,人后跋扈;太女虽闲雅有礼,可眉目间消散不了的是高傲之色;那位五皇女才十三四岁,小小年纪竟有了断袖之好,池燕飞不喜欢她看她的眼神,阴郁里夹杂着浓浓地欲.求。
池燕飞于名利无求,刻意与她们保持距离,诸位皇女见她冷淡的态度,便绝了与她相交之心。
池燕飞终于不用应付这些皇女了,可她依旧愁眉:这些皇子们的倾慕?她暗想:这些皇子更多的冲着池家,或者冲着她的这张脸,身世与皮囊不过是些外在俗物!太过在意,未免肤浅!
池燕飞渐渐地不喜入宫,她能推即推。但是推拒,总是需要理由的,池燕飞喜欢上了远游,只说是游学一番。她常常骑马外出,渐渐的,京中交际之事便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