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睡(9)

从母亲孟百里手中接棒后,她七年内的每一天几乎都处在高强度压力下超负荷运转。

直到她的神经衰弱不堪几天失眠的折磨,在和宗桦的冷战也开始了。

她将公司的事还给母亲,在她的冷嘲热讽下逃到了阳城。

阳城是母亲的老家,这栋多年空置的别墅成为她的调理身体、安置心情的巢穴。

从沪城回来时她只开了一辆车,两只猫。在家养花弄草喂猫一个月依然失眠。

药物,食补,运动……这些方法她都试过,依然无效。

表弟朱凯开玩笑说,要不你来洗车?

高压水枪将污渍冲洗后的愉悦,白色泡沫裹着泥沙被冲入下水道,抹布擦拭后的光洁,渐渐地让她找到了这种纯体力工作的乐趣。

她开始能连续睡三四个小时,在酒精的加持下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手机忽然亮了下。一个陌生人邀请让她睁大眼睛:毛豆是我!

她笑着通过申请,发了句醉醺醺的 , “毛豆,你怎么有手机?”

“嘿嘿,这是我姑姑的。” 毛豆说完,孟意蝶酒意下了头,马上坐了起来。

“你姑姑?她知道吗?”

“知道呀,今天星期六,你定了明天去哪儿玩呀?”毛豆等了她一天,也没等到她来商量。

孟意蝶拍了下脑袋, “抱歉,我今天忙糊涂了,我明早接你们,咱们到时候定。”

她扔下手机对着天花板喘息,自己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曾思淼拉下卷闸门, “怎么说?”她问毛豆。

毛豆嘟嘴, “说她忙糊涂了。”那小表情像是她在谈恋爱。

“嗐,人家可能就是说那么一嘴。明天姑姑带你出去玩儿,咱们去水上世界好不好? ”

“孟阿姨说明早来接我们。”毛豆因为这句话还是开心了些。

“明早?几点?去哪儿?这想一出是一出的,长得好看就能不靠谱?” 思淼拍后座, “上来,咱们回家咯。”

小电驴嘀嘀嗒嗒,过了三条街就是思淼和毛豆的家。同时响个不停的还有思淼的手机。

毛豆从她身后摸出来,念, “吃牛肉的毛豆,对不起,那天是我对年龄太敏感。”

“姑姑?她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毛豆问。

“那是我在挤眼软件上的昵称。”思淼不方便拿手机, “还回来,你小孩子看什么成年人撩骚。”

“你不是说卸载挤眼了嘛。”毛豆又看到第二条信息提示,念着, “我四十八了,单身,经济状况良好。”

“你帮我回个呵呵的表情就行。”思淼指导小工具人。

“不适合你。”毛豆回完将手机丢到思淼裙子上的大口袋 , “你要脸好条顺学问高的。”

“对嘛。” 思淼说着话,将车停在小区门口。买了听啤酒和橙汁,外加半只八宝鸭和凉拌菜才回了家。

房子是两室一厅南北通透的户型。一进门就是哥哥和嫂子的合照。

毛豆脱了鞋就要开冰箱找吃的,被思淼拍下手, “问声你爹妈好啊。”

毛豆“哦”了声,来到年轻的时候爹妈照片前, “爸爸,妈妈,毛豆今天做了三页题,吃了两根冰棍。”

思淼夸, “今天不错。”

毛豆开了电视看动画片晶码战士,茶几上放着菜和饮料,思淼在厨房里忙活,很快又端出来一盘蔬菜。

“别老吃肉,蔬菜吃完。” 她给毛豆夹了红薯叶,自己也盘着腿坐瑜伽垫子上喝啤酒。

她小时候看的是半懂不懂的EVA和高达,现在不懂有些国产动画片的审美,就陪着毛豆边看边傻乐,权当作为一天的休息。

以前和董涛谈恋爱时,她们最放松的时光就是用电视机做背景,对着小酌一会儿。

那件事之后,思淼渐渐淡忘了爱人陪伴的感觉。

她看着眼也不眨的毛豆,轻笑了声, “老子的青春可算给了你了。”

第11章

眼睛还睁不开时,毛豆就已经趴在思淼身边闹腾,“姑姑,快点起来。”

“今天十点去店里就行了,我多睡会。”思淼翻过身,撅着屁股跪趴着,嘴巴微微张开,眼睛开一条迷离的缝隙, “老子几乎天天上班,也累啊。”

闪光灯亮了下,毛豆摆弄着她的手机,不晓得和谁发语音, “听到了吧,我姑姑还没起来。”

思淼掀了被子跳起来, “谁?”

“孟阿姨,她在店门口等咱们了。”毛豆递来手机,上头已经几十条记录。

“你偷录我声音?”思淼瞪她。翻到最下方,发现毛豆发的短视频,她那睡相就跟嗑了猫薄荷的猫一样。薄被下的屁股圆滚滚的,和条顺相去不远,距不雅一线之隔。

“你坏老子的形象干嘛?撤掉。”她想点撤回,发现已经超时。

刷牙时思淼骂了一路麻花腾,往脸上折腾化妆品时改骂张小龙。最后挑衣服时终于骂上了微信昵称为“蝶Diana”的孟小蝶:

条顺又怎么着?做事简直乌七八糟没条理。

漂亮怎么着?卸了妆还不是差我曾思淼一个迪丽热巴?

有学问有怎么着?不就是指导下小学三年级英语数学?谁还没个大学文凭?

你是黛安娜,我就是是格蕾斯凯丽。

思淼丢了第六件连衣裙到床上时,毛豆忍不住问, “黛安娜是谁?格蕾斯凯丽又是谁?”

“一个英国前太子妃,一个摩洛哥还是摩纳哥的前王后。” 思淼找了一条特别显腰显臀瘦的连衣裙,拼命拉下来后吸着气前后照镜子。

“为什么都是前?”毛豆不愧语文成绩最好。

“因为都仙逝了。”思淼看了眼外面客厅上的哥嫂照片。

“哦,和我爸妈一个世界了。” 毛豆从小问父母去了哪儿,思淼没说谎,告诉她仙逝了,也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孩子聪明,幼儿园时就明白了那就是“死”的意思。

“毛豆,孟小蝶好看还说姑姑漂亮?”思淼凸着二两胸问孩子。

“孟阿姨叫孟意蝶,她好看。”毛豆很信赖自己的审美能力,还认真地从下到上将姑姑这身打量了一遍。

“你去找那什么蝶去吧,老子不玩了。老子就送你上她的贼船去。”思淼决定不再换了,吸着近来开始发福的肚子出门时是早上九点半。

路上买了些水和卤菜,思淼问毛豆, “想好去哪里玩哟?”

“去明山。”明山是阳城西边的一座小山,平时游客稀稀拉拉,山低水浅,草疏木低。被开采过度后元气大伤,这几年被保护了起来。

“行吧。”不去阳山就好。

思淼的小电驴蹦下了坡,就到了中介店所在的“青草街”,这条街离汽配城挺近,平时烟火缭绕,对面是吃夜宵的热门据点。

房东好几次都以烧烤店看中他门面要给思淼涨价。被思淼一句顶回, “是哟,闻着汽油润滑油清洁剂的味道吃宵夜,这地头不要太好租。”

房价自然没涨成,但是改为一年一签了。这世道变化快,人心也跳得流星飞电。谁都算不准,今天这是个小铺子,明天保不齐就成了热门地段的头牌。

思淼老早就看到那辆沪牌普拉多,孟什么蝶在车里也看到她们,拉开车门下了车,没等思淼发飙就恳切地道歉:真对不起,昨天是我忘记了约定。下班就着急回家吃饭休息了。晚上喝了酒有点晕,就忘记和你们约时间,今天一早又打扰了。

她戴着顶棒球帽,长头发依然扎起,紧得像要把眉毛也扎进发际线。思淼看着都觉得疼。

卡其短裤配淡紫色Polo衫,只淡妆没浓抹,桃花眼闪得晶晶亮,还带着十足的陪小心。

好看也就罢了。思淼说, “我下午有活儿,你和毛豆去吧,我就不去了。”

孟什么蝶已经拉开后车门请她们上车,“没事,咱们四点钟以前准回来。”

好巧不巧,马静来消息,说客户今天家里有事,不方便打扰。让她下周一来就行。

被半拉着进了车里,孟什么蝶细心地将思淼的小电驴推到阴凉处,拔了车钥匙提着卤菜递给思淼, “我设置好地图了,明山很近,半小时就到。”

对孟意蝶而言,这次明山之行是对一个孩子践约。来阳城后,她喜欢走街串巷,独自步行。

毛豆是她唯一的朋友。成年人的世界太脏了,孩子心思澄澈,没那些矫揉造作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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