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淼说, “那是劳改头的意思,也就是问母猫要是秃了怎么办?”
魏阿姨说那我也写不出来啊,我老公秃了我都没辙,何况一只猫。
思淼说可不是。
今天傍晚毛豆的暑假作业终于写到了第二页,她趴在椅子上画着数学题,“68个桃子分给3只猴子,每只猴子分几个啊?还剩几个啊?”
“剩不了。有只猴子贪嘴怎么办? ”曾思淼擦着门,眼睛却透过门上的那个“豕”字,看着门外烈日下隔壁新洗车工那张白得冷漠的脸。
今天她终于怕热了,长发被盘了个髻卡在帽子外面。眉毛精细地修过,一双桃花眼猛地往思淼这儿一扫,思淼的抹布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3只猴子,一只吃20个,另一只吃20个,”毛豆在纸上画着, “剩下一只吃28个呗。”还在答案后贴心标注:这只贪嘴。
掌握了“贪嘴”这个答题技巧后,练习册上无论分橘子还是分苹果都难不倒她了。
玻璃门正面的“思思家政”上的字被毛豆抠成了“思田豕正”,贴纸的印记上沾了灰,思淼拉开门擦灰。
隔壁洗车工打开门拿出车脚垫,高压水枪对着垫子一顿滋拉后,她弯腰翻垫子,露出腰间一片白细的皮肤。
可能察觉到思淼正盯着自己,洗车工跨了一步彻底背对着她。
思淼暗“啧”了声,看到马静又拿着那个文件袋走向她的店。
她甩着手中的抹布, “怎么?还改出来了?”
“改了。”马静进店,“挑中了徐阿姨,她得分最高,86分,果然是老上海。” 阳城是和老牌二线工业城市,几十年前来了大批上海来的支建青年,徐阿姨就是其中一员。
“就是她年纪大了点,不晓得身体行不行?”马静边问边低头随意扫了眼毛豆的作业, “哟,毛豆,你这算法先进。”
毛豆抬头咧嘴,黑黝黝的脸上是双极为机灵的眼睛,她被夸奖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身体你放心,非常好。而且徐阿姨本人也挑剔客户的,一般她上门会有一周的试行期。” 思淼翻着自己的卷子,发现没有赋分,也没有任何评语。就这么原封不动地退回了。
“那行,麻烦你和徐阿姨说一声,中介费还是老样子吧?”马静见思淼点头, “好,照旧,每天下午四点到,做顿晚餐,搞好卫生就行。每小时五十块,每次两小时到三小时,周结。”马静说定后就回了自己的店。
忽然起了风,思淼拉开门趁机给店内换换气。她今天炖了老鸭汤,淡淡的腥味一直充斥在屋内。
隔壁洗车工正拿着长长的抹布卖力地擦着客户的车屁股。
思淼靠在店门口抽烟,见毛豆用铅笔头挠着头, “又怎么了?”
“小强家在学校的东南角150米,他每天中午都回家吃饭,他每天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一共走多少米? ” 毛豆大声念着应用题题目。
“你数啊,他每天往返几趟?” 思淼吐了道长长的烟雾,一教小孩真是烦死了。
“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放学一次。”毛豆说。
“那就是三趟嘛,你再乘以150不就行了?”思淼发现那个女洗车工将客户的车顺利倒出了洗车房再停好,走出车时又瞥了自己一眼。
“噢。”毛豆开始算,思淼回头, “要写'解'字,不写扣分的。”
“噢。” 毛豆摁着铅笔,写下歪歪扭扭的“解”字。
隔壁女洗车工朝思淼走来,腿长步子大,把修车行的工装裤衬得也修长了不少。
“嗯?”思淼夹着烟微微抬头看洗车工, “想上我们家政店挂单?”
女洗车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一耷拉,整张脸就有些生机了, “是四趟,不是三趟。”她转向毛豆,温声软语的普通话让孩子一愣。
“你算算,你走到我们店一次,回自己这里吃饭一次,吃完再去我们店,这是第三次,最后再回这儿,是不是四次了?”她又看了思淼一眼,似乎含了点责备意味, “小孩子如果算不清,可以让她自己数一下。”
“毛豆,快谢谢阿姨。” 思淼从小学三年级后数学就没及格过,这下遇到了贵人般。
“来这儿打工啊。”她和女洗车工套近乎。
“嗯。”女修车工白皙的脖子上沾满了汗珠,这时身后有辆车又按了喇叭,她转身小跑过去, “我来开进洗车房就行。”
思淼将烟头扔地上踩了踩,回头训毛豆, “认真点,不好好学以后就来我店里给人做家政知道吗?”
“知道,要不去隔壁店洗车。”毛豆对答如流。
第3章
二十八对于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妈妈来说过于年轻。思淼带毛豆出去前都会叮嘱, “喊姐姐。”
毛豆的小辫贴着后脑勺,整个人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颅, “为什么?”
“喊老了姑姑没人和我谈恋爱。”思淼再给她一碗八喜,毛豆欣然答应。
思淼今天要去见挤眼软件上认得的网友。说是个文弱书生,看照片比思淼年轻四五岁。样貌说得过去,眉眼特别清秀。骑在小电驴上的思淼暗自笑了笑,“毛豆,一会姐姐和朋友见面,你就在一旁别说话啊。”
“那你把手机给我玩。”毛豆适时地讨价还价。
来到星巴克外的餐饮区时,跨越了两个省的网友已经坐在那儿。
单看脸其实认不出来,思淼只是看见她穿了件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黑白横条纹T恤。
网友书生整个人比照片膨胀了三圈,眉毛还是那双眉毛,眼睛小了三圈。头发丝儿涂了不少发胶,一路抹到了鬓角。她叉着腿坐那儿抖时,思淼差点调转电驴就回家。
“怎么挤眼就挤出这么位?”思淼的脸僵了时,书生已经招手,眼角都飞了起来, “思思……”
思淼打起精神也对书生微笑,让毛豆喊过“姐姐好”后就单独坐隔壁桌,这孩子玩消消乐时都不抬眼。
“我给你带了些特产。”人家大老远地面姬也真有诚意了,思淼谢过后也拿出了阳城特产桃酥。
再坐了会,对方推过杯咖啡,思淼谢过后思考如何把这难堪的尴尬掰扯过去。
“你和照片上一样好看。”书生含羞带怯地夸起了思淼。
思淼不用美颜,和照片上的唯一区别就是用了卷发棒,将直发溜卷了点。
她就是一张二十七八的女人脸,不显老相也绝不年轻。恭维过思淼的人说她脸的上半截是赵丽颖,下半截是杨天宝。就是嘴巴涂口红后比杨天宝的还要大似的。
思淼对夸奖说了谢谢,对方紧接着向前探身 , “我也和照片上差异不大吧?”
这时毛豆抬头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思淼。
这人和软件上的人完全是两个风格。软件上的书生谈吐文雅,经常附带点小书袋。眼前的人急不可耐,才五分钟就问能不能去思淼家过夜?因为她怕黑?
再过五分钟她已经谈起自己多喜欢阳城,打算在此地定居?说这话时手已经搭到了思淼的手背。
然后问到了毛豆,说你妹妹是不是和你住一起?她爸妈呢?语气颇为不屑毛豆这个小拖油瓶。
最后关心起思淼的工作,问她做什么中介的?提成多少?
思淼的心已经从阳春白雪坠入泥巴深处,她沉默了下,“你真的是研究生?”
“是啊。”书生说她两年前就考上了函授研究生,边抖着腿边从旅行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思淼定睛,发现是自热火锅。
“我这一路因为要见到你特别兴奋,饭都没来得及吃。一会儿我们边吃边聊。 ”书生撕开包装,起身去找星巴克的店员去加水。
“毛豆,走。” 思淼马上喊孩子去推电驴。长裙裙摆往膝盖中间一夹就坐定。眼睛还盯着手机的毛豆跳到她身后,压得小电驴猛然一沉。
“怎么就跑了?”毛豆问。
“这是个奇行种。”思淼能听到书生在后面着急的喊声,她回头, “咖啡钱我回头转你。 ”马力加足,赶紧带着孩子腾云驾雾。
这不是思淼头一回带着孩子来面姬。“姐姐,你总是见一些奇怪的人。”
“叫姑姑。”思淼开车小电驴,从后面镜子发现毛豆头盔没戴好。
“头盔戴好,每次都这么随便往头顶一扣。你还要不要命?”思淼想起书生就来气, “她在网上不奇怪的,怎么当面这样?还问我赚多少?能不能去家里住?我缺那么大块头的拖油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