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方士倩哑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默默起身，走到魏璎珞一边坐下，为魏璎珞挡风。
一个时辰后。
风骤寒，倦色深重的夜幕开始飞扬起鹅毛大雪。魏璎珞从悠长凄苦的梦境中幽幽醒转过来，睁开眼，便看到方士倩那张被冻得有些发紫的脸。
“璎珞，你现在怎么样？！”方士倩吐出一口白气，略显激动地搓了搓冻僵的手，小心翼翼贴在魏璎珞脸上。
“小家伙，你现在全想起来了吧？还是，脑科很疼，还有没恢复的记忆？”方士倩小心问。
“师傅，”魏璎珞被冻得一激灵，扒开方士倩的爪子，有些无奈地朝方士倩白了一眼，“你就傻站着，不把我和你带到屋子里躲雪啊。”
“……那灵火钻到你身子里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想搬你，不是怕你灵火上头，弄傻了么。”方士倩也觉得自己刚才守着魏璎珞的行径有点过于谨慎，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直起身子又道：”好了，没事就好。你活动下筋骨，咱们现在就下山，你我的脚程不慢，赶一赶，可以在宫门落钥前回到紫禁城。容音她一定很欣喜看到你。”
“容音。”
魏璎珞低喃，视线落在方士倩身后的白墙上，目光从渺远涣散到逐渐坚定。
“回去吧，接下来的日子，我不会再离开她半寸。”
第93章 我想给她人间的烟火气
雪下得又大又急。
未到戍时，朱色的宫墙已经被莹白的雪厚厚裹着，远远望去，红墙白瓦，宛若酸枣糕被一层绵密齁甜的糖霜沾上一样。
魏璎珞舔了舔唇，突然有些馋。
她两脚一收，勒住马肚子，跟身前的方士倩打个商量。
“师傅，咱们给容音带点吃的进去吧。这两手空空去见她，我不好意思。”
“？”方士倩手打滑，差点没勒紧枣红马的缰绳，好不容易安抚住了马儿，她好脾气地跟魏璎珞道：“这个点她也已经用过晚膳，而且宫里什么都有，你不用就着民间的虚礼给她带吃的。”
况且，宫里的规矩多且繁复。外带的饮食，一律要通过宫人的层层试毒。
等东西真正到容音面前，再好的食物，也早就失去了食物美味的样子。
不得不说，小徒弟的想法太孩子气了。
魏璎珞不以为意地眨眨眼，笑眯眯道：“我知道呀。但正是因为宫里什么都有，什么都是条例规范化的，所以我才想从民间给她带有烟火气的东西。她若不吃，那我吃。她若觉得新奇好吃，那我天天给她带。”
左右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她想怎么宠容音就怎么宠。让容音余生欢笑，不再有任何的遗憾，是她的梦想。
不用说上一世，容音曾提到的想要吃的街边小摊粘豆包和豌豆黄。
这一世容音爱吃的，就算是龙肝凤髓，自己也想办法弄出来。
方士倩被魏璎珞小脸上焕发的容光感染，笑眯眯跟着附和：“烟火气？哈哈，也对。咱们宫里看着热闹，实际上古板的要命，一直沿袭着入关时跟汉人学来的礼制。正缺你这样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带来的烟火气。真期待待会儿容音见到你时的神情。她定然会万分欣喜。”
魏璎珞眸子顿了顿，“您没跟她说我们今天回来？”
方士倩狡黠眨眼，“都说是要给她个惊喜了。”
“……”魏璎珞囧住，“您也不担心回来的时机不对，容音被我们吓到？”
“安啦，为师故意这么做，实在是希望她不要因为我俩回来，兴师动众，惹得其他宫的人注意。咱们不是说好了。先让你和她见个面，然后再看你选择明或者暗处的陪伴方式，替我守在她身边。”
“嗯，我先看她这三年过的如何。接下来什么地方需要我，我再定好初步的身份。”魏璎珞翻身下马，将马儿的缰绳递给上来问询的小黄门。
“有劳，我们是皇后娘娘宫内，现在要进宫。劳烦几位帮我们照看下马儿。”
方士倩随后下马，将富察容音当初给她的腰牌给小黄门检阅。
偌大紫禁城，光是服侍人的太监宫女就有十万众，各个宫内有品阶的女官侍卫不知其数。
除了几个日常频频打马出宫的办差人员，黄门侍卫看着眼熟，能记住人脸。
对其他人，他们一向只看腰牌行事。
待看清楚方士倩掏出的腰牌是皇后深宫腰牌的时候，两个侍卫瞳孔骤缩了一下，交互看了一眼。
随即，大刀蹭地拔出，对着魏璎珞和方士倩的脑袋双双劈过去。
第94章 树枝杀人
说时迟那时快，方士倩身形星移，袖中剑还未出鞘，身旁有人却比她更快更疾。
一阵风过，只听得两声沉闷哼声。
两个七八尺高的魁梧黄门轰然倒下。
“璎珞，留活的。动静小点。”方士倩提醒道，她看见魏璎珞步履沉沉朝着两个侍卫走去，心下担心她们在宫门这的动静太大，待会儿会给富察容音惹来麻烦。
魏璎珞没回头。她走到一个侍卫跟前停下。弯腰微微用力，径直将这个唯一清醒的，眼露惊惧，不断蹬着腿后退的魁梧侍卫擒着领子提起来，与自己对视。
随即，她将这个侍卫重重甩到墙角，语调寒冷成冰，“皇宫不对劲，容音已经出事了。”
“什么？”
“跟我走。”
“可是——”方士倩心里紧了一声，提气追上魏璎珞。
她心里虽然满腹不可信，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跟璎珞求证的最好时候。师兄曾跟她说过，璎珞在这三年期间，虽然学艺时间不长，但天资却是卓绝非凡。不单将他的奇门遁甲、风水堪舆卦算之术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掌握了一项上古佛经中连他都只是才入门的一项通灵秘术：凝神知心。
这秘术不是让所学者见鬼。而是让他们与人凝视，即可窥见人心。
她猜：璎珞兴许是从与侍卫的对视中，窥见了一些秘密。这才说出容音出事这样的论断。
现在只希望，璎珞得到的消息是假的。容音还在乾清宫好好的，一切都安好。
两人顺着巍峨宫城内连绵回环的……殿檐一路飞檐走壁，足尖无声，踩着琉璃瓦躲开了地面的御前侍卫巡逻，飞跑到了长春宫。
避开殿外层层守着的一干陌生侍卫。
魏璎珞和方士倩屏住呼吸，跃到内院的一只硕大梧桐树上，借着被浓浓白雪覆盖的树身遮挡住身子，一起打量殿内外的情形。
三年未回，长春宫院内的摆设虽未大变样，但的确萧索了不少。
这是一种由内向外散着的萧索气息。
不论是院子里往常茂盛被打理的规规整整的植被，如今枝蔓肆意朝天疯长。
还是殿外突然多了很多不熟悉的冷冽生面孔，围拢□□一样将这座大清最为尊贵女人住着的寓所包围。
方士倩心忧地朝魏璎珞看去，璎珞说的没错，容音处境不妙。
如今唯有抓几个人问出容音的下落，再做打算了。
方士倩敛了敛神色，将自己的气息再内收一番，拍了下魏璎珞的肩，眨了下眼睛。跟魏璎路无声嘱咐：
‘你在这等着，不要莽撞。等我下去抓一个人问问清楚情况。’隐龙卫的气息也察觉不到，事情看起来比她想的还要棘手。
“嘘，师傅你别动。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魏璎珞抿了下唇，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扫过外面那些森严的守卫时，闪过一丝杀意。
那嗜血的红光一闪而过，还是被方士倩诧异捕捉到。方士倩愣怔片刻，“璎珞。”
该死，她怎么会在璎珞的眼中捕捉到这么浓烈的杀意？
“你在这等我，注意下外面那些人的动向。我已经感受到容音的气息就在下面，我先去看看。”说罢，魏璎珞没理方士倩的诧异，捏了个手诀，朝天一弹，尔后直接跃入院中。
院中忽而风起，有数十个之前不知道藏匿在哪的侍卫突然出现，齐齐向光明正大落在院子中央的魏璎珞发难。
方士倩没动，听话的守在树上，不时看着外面的动静，更大一部分精力被她用于观看魏璎珞出手。
魏璎珞杀人了，靠着一只随手折下的树枝，没用刀剑。数十人的性命，被她看似随意的几个剑花，全部戳中心脏。
陆续倒下的侍卫们七零八落倒在院子中央，殷红的血顺着魏璎珞手中棕色的树枝滴答落下，很快在她白色的云靴下凝成一汪，渗入积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