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为你(101)

第76章 最终章

深红的蔷薇看不见叶片, 它们并不是生长在这里，只是漂浮在这里，陨石带来了奇异的力量，它们不会从未生存过就已经整朵凋零, 虽然凋零但永不腐败。

云诺朝白微羽伸出手, 轻声说：“我来接你了。”

这一次，没有食言。

云诺不躲不闪地看着白微羽, 语气是少有的温柔：“但是我已经杀过人了，我失去你最在乎的那双手了, 我对你来说没有价值了。”

曾经宋祗这样劝过她，但是她知道, 她必须做这件事, 对白微羽来说, 必须由她来做这件事。

白微羽就笑起来，她穿着那条灰紫的长裙, 头发用红绳精致地编好, 就好像她离开L基地离开云诺的那一天, 她赤/裸着脚踩在浅浅的水洼中，望着云诺道：“姐姐，我刚刚离开你的时候, 让阿茕给我造了一个梦。”

白微羽伸出手，小心地搭在云诺的掌心上，云诺的手掌依旧是温热的，熨帖得那样合她心意。

“我梦见, 末世不会到来的时候，我们大概在上高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居然在同一个班里，我猜估计是我跳级了，因为我是个天才。”白微羽笑着踮起脚，用手指慢慢梳理云诺有些杂乱的头发，云诺的头发已经快要垂到肩膀了，散下来的时候居然也带来了几分柔美的味道。

白微羽说：“我从教室前门走进去，阳光特别好，你坐在窗边的一个座位上，撑着下巴看着窗外，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把你的笔吹到了地上，我走过去，笔就正好滚在我的脚边。”

“我弯下腰，把笔捡起来递给你，你回过头看我。”白微羽笑得异常灿烂，她把红绳从自己的发尾上扯下来，帮云诺把遮了眼睛的头发绑好，手指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抚过，轻轻落在云诺的眼角。

她说：“然后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那么好看，就像每一丝每一毫都是贴着她的心长的，于是她就在那一瞬间坠入了干净的，纯粹的暗恋之中。

她想看她笑，想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对方的瞳孔里。

她想坐在她身边，想在上课的时候暗搓搓地假装不经意间触碰一下她的手。

她想在运动会的时候抱着她的衣服在看台上为她加油，偷偷地匿名往广播处投递给她加油的稿子，说一些俗套的，轻巧的鼓励。

她想在每一次考试出成绩之后第一个奔跑到红榜边，用手指点着那张薄薄的纸数她的名次，在找到的那一瞬间会心一笑，暗暗自豪她喜欢的女生就是那么优秀。

她想保存自己的暗恋，她会一寸一寸地滋长自己的爱情，一直到目光里已经藏不住那些爱意，像是满溢出来的水，她但愿全世界都能知道她喜欢这个人，只有云诺什么都不要知道，只需要在她身边被她宠溺着一生一世，安然稳妥地就过了一辈子。

她做了这个梦，在醒来后看着窗外太阳还没有升起的天空，灰淡的光线里，隐约还能见到星辰。

她早就习惯了虚假的美梦。

但仅有那一次，她望着那片星辰，希望能沉溺在梦中不想醒来。

白微羽笑着笑着，眼睛里闪着光：“姐姐，你是否愿意和白微羽永远在一起，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云诺低头看着白微羽，她将手轻轻贴在白微羽的心口。

云诺说：“愿意。”

她的喉咙轻轻动了一下，没有血色的嘴唇吐出几个字来：“从我离开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愿意了。”

白微羽闭上眼睛，温柔的神情如同末世里开放的花朵。

她微笑道：“那么，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那个曾经欲说却休的亲吻终于落在唇上，温柔的，让人心醉的，白微羽麻木的舌头似乎在这一瞬间尝到了甜味，这一丝久远的甜美引诱着她小心翼翼地舔过去，白微羽轻轻挥手，手心泛出荧光，荧光织就了一块巨大的白纱，蕾丝花边镶嵌着水钻，晶莹地覆盖在她们的头上，好像阻隔了整个世界。

她们轻轻倒在水洼中，在咫尺之距看见了对方的脸，她们在这里接吻，在这里触碰着对方的身体，她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染上了情/欲。

白微羽用手背遮挡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

云诺的双眼正在发生改变，瞳孔散大，皮肤渐渐冷下来，她正在丧尸化，这里离陨石太近，是陨石影响最大的地方，陨石的存在加速了侵蚀的发生。

白微羽觉得有点遗憾，她还想多跟云诺说说话。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遗憾，她很开心，似乎从出生开始就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云诺的手带着灼烫的温度，温暖地穿过她的胸口，而水洼的倒影里，云诺仅仅只是拾起一朵深红的蔷薇，轻柔地别在白微羽的耳边，蔷薇下是微微闪着光的耳钉。

白微羽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只是慢慢抱住了云诺的肩膀。

下一刻，那块巨石轰然碎裂，陨石中封存的女人风化成沙，闪着荧光的碎屑如同飞舞的萤火虫一般，满天的星光仿佛银河将要坠落，季节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黑夜寒凉如冰，白微羽被冰凉的夜冻得微微一抖，更深地把自己埋进云诺怀里。

云诺太暖了，哪怕已经彻底被侵蚀，那双手依旧是暖的，是那双把她从堆满杂物的角落里拉出来的手。

白微羽感觉到脖颈处的湿意，于是微微笑起来，轻柔地说：“姐姐，你哭了。”

云诺埋首在白微羽的颈窝，默默地摇头。

白微羽笑着说：“不要骗我，姐姐，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你成功骗到了我，那一定只是我不舍得揭穿你。”

她似乎觉得累了，她有很久没有感受过纯粹的安眠，她的梦境太纷杂，总是美好的，太美好太温柔，从来没有能够有无梦的一天。

深红的蔷薇开成荼蘼，浮岛缓缓往下坠去，水位渐渐升上来，蔷薇发出腐烂的气味，白微羽躺在云诺怀里，她抬头看着云诺的脸。

云诺的脸上，血肉一片片地消融着，散成泛着荧光的飞灰，很快见到了白骨，白微羽这么看着云诺，觉得她依旧好看，依旧是她追逐的光亮和美好。

她低头温柔地看着白微羽的脸，她的嗓子大概已经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轻轻叫着两个字。

“小鱼。”

反反复复，不曾间断，云诺的脸是破碎的，但是眼睛一如往昔，琥珀一样浅淡的颜色，那样清晰地倒映了她的面孔。

零点刚过的瞬间，云诺说：“生日快乐，你十九岁了。”

白微羽笑起来，她看着倒映在云诺眼瞳中的自己，温柔地笑着，眼泪就这么从眼角滚落了。

陨石降落的那一天，是她真正的生日，最初的“钥匙”是云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白微羽说：“姐姐，怎么办，我想活下去了，我答应过你，每一次你这样叫我的时候，我就会拼尽全力让自己想要活下去……现在我真的想活着了，我想陪你久一点，想要能够在一起的时间久一点，我不想死了……”

白微羽流着血流着泪，她重复着“我不想死了”，眼睛却一层层地染上了从未有过的光彩，好像黎明一层一层地亮了起来。

她仿佛看到了十年前她被推进去的那个杂物间，她在那里战战兢兢地等待着。

然后云诺拉开了门，在汹涌而入的大片大片金灿灿的阳光中朝她伸出手。

云诺又叫了她一声：“小鱼。”

白微羽还在笑着，她一边说着“我不想死了”，一边在夜风中静静地想，在她终于想要活下去的这一刻这一刻，她真正死而无憾了。

破碎的力量一波一波的荡开，如果真的有神明站在上帝视角观看这个世界，他一定会看到令人心惊的壮观场面，以渐渐陷入地面的浮岛为中心，一圈一圈向外，丧尸如同秋天的麦秆一般成片倒下，尸体迅速腐烂，哪怕白骨也渐渐成灰，月光冷漠群星璀璨，见证着所谓新世界的崩塌。

城堡的花谢了，漫天的花瓣被狂风卷起来，像是能吹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泛着荧光的灰烬弥散在空中，汇聚在天上，仿佛流星划过一般，星辰坠落，诸神叹息。

宋祗在夜风中闭上眼睛，回忆起了白箬曾经的面孔，白箬是个很漂亮的人，一直到现在，他都觉得白箬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