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43)

她也早就知道自己的族人们不可能活到现在，毕竟大家即使出生于那个灵气充沛的年代，却与她不同，他们都都是无法化形的妖兽，寿命是十分短暂的。

现在，她如同几千年前那样，转过了身，朝着那些曾经的伙伴们的身影走去。

她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穿过了熟悉而陌生的山林，纪晓芽来到了更加熟悉的地方，这里有起伏的高山，湍急的河水，以及无数个倒在地上的伙伴。

她也不再是人形，而是变成了一头小山一样高的巨兽，覆盖着黑色毛发的四肢，和雪白的身体，挡在了伙伴们的面前。

而一团跟她的黑眼圈儿差不多大小的黑色圆球，正漂浮在她的头顶，是她一伸手就能够到的高度。

她的伙伴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没有一人身上是毫发无伤的，也就只有被当做后辈保护在后方的她，还保存着相对完整的战斗力。

然而，她所面对的并非是战斗，而是一场选择。

黑球散发着黑光，它的气息无比的甜美，然而纪晓芽身后的大家却对它深恶痛绝。

因为它的存在，才有了那无休无止的争斗，才会有无数的同伴牺牲，本来完整统一的局面才会面临分裂，甚至渐渐走向消亡。

但是，不可否认，它依旧是诱人的存在。

就在不久之前，纪晓芽跟随的人，与她的友人，为了结束这一切而做出了牺牲。

但是他们即使付出了生命，甚至有些付出了比生命更加珍贵的一切，也未能真正消灭这团黑色的光。

纪晓芽听到了同伴们的呼喊声，也听到了黑色光球的蛊惑声。

与此同时，道心问她：“这一次，你还要那力量吗？”

“我从来都没想要过它好吗？”纪晓芽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回答。

道心听到，并且认同了她的话：“那你还会想要回到那不见天日的日子吗？”

古诗说，嫦娥应悔偷灵药。

可如果那灵丹妙药落入了怀有不轨之心的人手中，引发了可想而知的悲剧，那么后悔的就不单单只有嫦娥一个了。

她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那源源不断，却有毫无用处的力量。

黑白相间的巨兽，面对同样的问题，做出了同样的答案。

即使知道她会面临什么，但是她还是用爪子抓住了那一团黑光，张开了嘴，将黑光吞了进去。

身后已经筋疲力尽的同伴们试图阻止，他们的哭声与喊声传进了纪晓芽的耳朵，然而却已经无济于事。

下一刻，她又一次回到了那幽深的地底，闭上了双眼，陷入了长眠之中。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她听到了一声轻笑，十分短暂而熟悉——那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这是自己的道心对自己的认可。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褪去，纪晓芽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看到了自己一双毛茸茸的爪子，此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保持着原型，明明她在人间应该天天都用人形的才对。

等等……她为什么要去人间？

纪晓芽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左看看右看看，周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她变催动灵力成了人形，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白色衬底儿黑色短袖、上面还印着还几个Q版熊猫头像的睡衣。

她有过这样一身儿衣服吗？纪晓芽已经记不太清了，她生活在山上，应该没有这样人类气息浓重的衣服吧？

带着满脑子的问号，纪晓芽继续四处张望，想找找看周围有没有啥参照物，至少让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

这一看，她就忽然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幢高楼，而高楼的最上面有一个大屏幕。

大屏幕中，有个身穿红色长裙的女子款款而来，她有着栗色的长发，每一个动作都十分优雅。

纪晓芽紧盯着大屏幕，半刻都不敢移开视线。

看着屏幕上的人，她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第34章

纪晓芽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屏幕上的女人居然出来了，而且还正想她走来。

女人身姿婀娜，五官深刻, 本来拥有一种高傲的气场。但是在面对纪晓芽的时候, 她的脸上没有与她气场相符的冷漠或不耐烦，而是一张温柔的笑脸。

纪晓芽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了，但是在潜意识里, 她觉得眼前的人并不会伤害自己。

女人走到了近前, 她没有说话，而是笑着朝纪晓芽伸出了一只手。

纪晓芽：“……”这这这是要她牵手的意思吗？

在这一瞬间, 纪晓芽慌了。

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告诉她, 抓住这双手，紧紧抓住，不要放手！

可是,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握住这一双手。

于是, 她的手在伸出一半儿的时候停住了。随心所欲了一辈子的纪姑娘, 在这一瞬间，居然遵从了自己难得的理性。

纪晓芽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人还在对着她笑，这样的笑容对她来说有着极其强大的吸引力。但是，不知为何，她现在甚至不敢再次直视眼前的人了。

这是什么感觉？心虚了？不安了？

可是，为什么？

来不及思考太多, 纪晓芽转身就跑。跑着跑着，她发现自己脚下出现了一条道路——一条很长很长，不知通向何方的路。

她跑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路的尽头，在她眼前的是她所熟悉的青岚山。

这是回家的路吗？

如今她回到了家里，纪晓芽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回头望去，发现来时的路已经化作了一片虚无，而那个让她产生了莫名各种情绪的女人并没有追上来。

青岚山上的大家见到她回来了，立马围了上来，嘘寒问暖、打听八卦，一如往常般热闹。在看到大家的这一瞬间，纪晓芽忽然安下了心。

纪晓芽在青岚山上住了很久很久，她回到了以前那种有心情了就修行，没心情了就吃吃竹叶、懒散度日的生活。

而有山上的大家陪着她，她并不会感到寂寞，岁月宁静。

可是，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纪晓芽总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块儿。再怎么刻苦的修行，都无法弥补心上的缺口。

纪晓芽每次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之前那个女人的模样，而一旦睁开眼，她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来那人的具体长相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满月时分，纪晓芽抬起头，看着皎洁的明月，情不自禁地落下了泪。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做出的那个选择。

是不是，当初她选错了道路，所以现如今才会有这种失落的感觉？

原来，那一条路通往的终点是遗憾与失落吗？

她错了吗？

错了吗？

如果，如果当时她没有选择逃跑的话会怎样呢？

这样的想法越发强烈，纪晓芽闭上了眼睛，伸出爪子抚摸着自己的胸膛，感受着心脏不同寻常的跳动。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一片白茫茫之中。

眼前的人依旧保持着那张笑脸，然后对着她伸出了手。

这一次，纪晓芽选择握住了那只手，即使在抬起手的时候她忍不住地颤抖了两下。

纪晓芽跟着女人走了，走上了与之前相反的一条道路。

女人说：“我叫郁玦。”

纪晓芽点点头，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又不敢张口问太多，暴露了自己其实是个山里来的娃儿的事实，生怕被眼前的人嫌弃。

女人说：“以后，咱们要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啊。”

纪晓芽回答道：“好。”

于是，她们真的搬到了一起住。

纪晓芽被女人领进了家门，每天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在同一张双人床上入眠。

每一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必定会有一个早安吻；晚上睡觉之前，她们也必定会拥抱在一起。

衣柜里有着两个人的衣服；洗手间的镜子前并排摆着两个人的茶缸；餐桌上会出现两套餐具。

她们一起出门采购，不管买多少东西，纪晓芽一定会拿上一辆手推车。

她们一起在雨中散步，每次都是郁玦为两个人撑着伞，因为纪晓芽比她矮，高高举着伞柄很费劲儿。

她们一起在百货大楼的顶层看电影，纪晓芽发现，电影中的女主角，和坐在她身边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却并不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