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了紧夏知桃的五指,轻声道:“别怕。”
夏知桃被面前景象悚了片刻,眉心突突直跳,发憷道:“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张狂也不清楚,魔界屏障上古流传而至,若是强行打开,两界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五指间攒着几片花瓣,凝神道:“小心些,有些古怪。”
仿佛是为了印证张狂的说法,被大火烧至焦黑,还未完全倒塌的寒水阁楼中,忽然猛地跃出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鹫。
那大鹫不似凡间之物,身形大得可怖,漆黑羽翼猛地展开,呼啸而过,遮天蔽日。
“桀——”一声长啸,大鹫拍翼而起,倏地向谷中飞去,张狂呼吸一滞,回头喊道:“姜九黎!”
姜九黎唠嗑唠的正开心,冷不丁被喊道,猛地回过神来。
他望着那漆黑大鹫的身形,一个踉跄,惊愕不已:“不是吧,这是魔域的魔兽,怎么会出现在人界?!”
张狂厉声道:“追!”
她往夏知桃手中塞了一把凝灵金石,留了数片花瓣保护后,身形蓦然腾空,似离弦之箭般追往大鹫方向。
姜九黎紧跟其后,两人动作极快,不过眨眼之间,便连同那魔域大鹫一齐,消失在尽头的暗影之中。
夏知桃也想跟着过去,但没冲出两步,被一“人”拦了下来。
暮月挡在她身前,道:“别过去。”
她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伸手在空中划了下,一道锋白剑气猝然而出。
白弧斩出片刻,越过了一道看不见的“边界”,霎时被黑气缠绕而上,一点点侵蚀入腹,再不见之前锋寒。
“以此为界,有人在谷中布下了魔域禁制,他们二人尚且游刃有余,而你们若是去了……”
暮月淡淡道:“只会死。”
。
夏知桃想帮忙,但她更加不愿成为张狂的负担与累赘,心中再怎么忧虑,还是停下了脚步。
锦漓秉承咸鱼原则,能不做的事绝对不会做,能偷的懒绝对不放过,宛如是来寒水谷中郊游的,寻了块黑石坐下,从怀中掏了把瓜子出来啃。
而望烟身为小队中实力垫底,有一探究竟的意愿也没那个本事,犹犹豫豫地也在锦漓身旁坐下。
只有夏知桃没有往回走。
她静静望着山谷深处,寒风悄然涌动,四周血气弥漫,身影落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悄然间似是融了进去,再不辨身形轮廓。
“那两人不会有事,”暮月道,“你不如先担心下自己。”
夏知桃没回答,她站在禁制边缘,并未踏出一步,五指却越发攒紧,蔓开一丝入骨的疼。
半晌,她像是释然了什么,颓废地向后退了几步,却并未回去与锦漓望烟坐在一处,轻声道:“暮月。”
暮月没什么表情,随意道:“他们出来之前,我会护着你们。”
夏知桃缓了口气,轻声道:“复仇完成之后,你便准备一直跟着姜九黎,没有什么其他打算么?”
暮月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湛蓝眼瞳中空茫一片,道:“也没别处可去。”
夏知桃抬头望向暮月,丝毫不惧地与她直视,声音微微颤着,神色认真无比,一字一句道:“来我这,如何?”
暮月猛地顿住了,湛蓝眼瞳聚拢几分,转头打量夏知桃,道:“为何?”
夏知桃心中涌出无数个理由,但她却忽然不知所措,言语卡在喉腔中,倒是让暮月复而开了口。
“真是好大的口气,你要我成为你的剑,供你差遣、任你使唤,”暮月嗤笑道,“给我个理由。”
她气势极强,夏知桃却丝毫不惧,声音极为镇定:“我并非此意,单纯希望您能够在危急时帮一把。”
暮月道:“与谁为敌?”
夏知桃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正道同盟,崖山十三峰,仙道第一人。”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而暮月听着这几个名字,淡漠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波动,道:“因为张狂?”
暮月身为剑煞,并不理解人类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但夏知桃这一番话,倒是说的很符合她脾性。
这短短一番话,几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是成千上万的修士,无数正道门派,而她若是选择站在张狂这侧,便也就意味着与所有势力为敌。
见夏知桃应下之后,暮月思忖片刻,道:“所以,你听命于张狂,还是她听命与你?”
夏知桃摇摇头。
她沉默了半晌,方才的气势蓦然消退,声音慢慢地,缓缓地低下来,带着点微不可即的颤:“我想要保护她。”
果不其然,暮月听了这句话后,忽地笑了,神色轻蔑:“保护?”
她踱进几步,望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言语似锋寒刀刃般,毫不留情地扎入肌骨,凶狠地向下划去:“张狂是魔教教主,反道第一人,连漠无声都败于她手。”
暮月声音骤冷,斥道:“境界云泥之别、天悬地隔——你又是凭什么,拿什么去保护她?!”
作者有话要说:张狂:有人在骂我家知桃?好的,你完了。
第95章 寒水 3
夏知桃愣了愣。
是啊, 暮月说的每一句, 说的每一个字都极有道理。就连她自己, 也无时无刻在想着这个问题。
张狂实力凌驾于万人之上,她足够强大, 足够恣意, 不必惧怕任何事物,有能力去做出任何选择, 这样耀眼的一个人, 又何须别人去保护。
而夏知桃自己, 除了穿越所带来的信息之外,能否在这乱世中活下去都成问题,又何必去关心一个比自己强大百倍的人。
在暮月的咄咄逼人之下, 夏知桃反而松了口气,道:“其实没什么理由。”
她弯了弯眉, 轻声道:“与名号无关,与实力无关, 我想护着她——只不过因为她是张狂, 是我喜欢的那人。”
她笑了笑, 道:“仅此而已。”
无关利弊、不加辩解。
就这么一个极为简单、纯粹的信念便足够了, 足以让她心无旁骛,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暮月安静地听了半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评价道:“人类真复杂。”
夏知桃失笑,道:“确实, 大部分人都很复杂,也有很简单,一眼便能看透的人。”
暮月道:“譬如你就很复杂,说个话绕绕弯弯的,而教主则直来直往些。”
夏知桃笑了笑,没说话。
暮月认真思忖片刻,蹙眉道:“但我还是不懂,就算你真的需要去关心张狂,但这又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帮你?”
夏知桃呼了口气,暮月这个问题便简单多了,轻轻松松便能回答上来。
身为剑中意识,暮月虽并无凡人的七情六欲,却自铸成之日始便效忠于主,至死方休,一旦主子遭人杀害,便是拼了命,也要为其复仇。
夏知桃轻声道:“诚然,没了传承之人,铸剑山庄已是空壳,但您的仇人,却不止四位庄主。”
暮月反驳道:“那四位庄主不顾你们凡人的手足情谊,将我主子一家生生杀害,又何来其他仇人?”
“……你不觉得古怪么?本身山庄由兄弟五人继承,可老爷子弥留之际却忽然改口,将整个山庄独独留给你主子。”
夏知桃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摆着让长子成为众矢之的,而其余兄弟本是衣食无忧,瞬息间便一无所有,又怎能受得了?”
暮月沉思半晌,道:“确实。”
夏知桃趁热打铁,继续道:“只要有人稍加诱.导,便能操控四人手刃血亲。而铸剑加入正道同盟前,与修罗道牵扯颇多,此事少不了他们干涉,其中定有腌臜。”
“但修罗道已被张狂灭门,”暮月终于开口,“我又该如何?”
夏知桃解释道:“小狂灭了修罗道不假,但这曾经的反道第二,背后或许又有其他势力操控。”
暮月道:“是何人?”
夏知桃摇摇头,苦笑道:“只是猜测而已,敌在暗我在明,这情形着实不利。”
她早就怀疑修罗道没这么简单,同样身为反道之一,千仞锏的实力不输于修罗道,却迟迟比不过对方的势力扩张,若是背后没有一个极为聪慧的引领人,是极难做到的。
再者,修罗道盘踞岐陵山许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反道最为可怖的一个,但正道却迟迟不出干涉,这态度着实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