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笙的房间像她人一样干净利落,并无一般女子的脂粉气息。唯一的装饰就是窗前一盆兰花,清淡地散发香气。
“无忧娘子。”
“秦娘。”
“伤势可好些?”
“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娘子请上榻。落笙戴罪之身不能招待,还请恕罪。”
“无妨。”无忧坐到了她旁边。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有开口。
落笙面壁,无忧自顾自地坐着。
四月间熏风拂面,鸟雀时鸣,光影斑驳,陶然欲醉。
“无忧姐姐,你去哪了呀,晚饭都凉了。”
“陪秦校尉面壁去了。”无忧笑道。
“咦?!”
第3章
-无忧
“闲着也无聊,给你看个手相如何?”
七秀距长安甚远。公主入坊之事又不便外传,于是众侍卫三三两两,全坐在马车里,伪装成一队出行的平民。
一辆马车里,坐了天策女将秦半仙,不对,秦落笙,和七秀弟子无忧。
“好啊。”无忧嫣然一笑,把右手伸给落笙,顺势靠在她身上。
“是个富贵命。”落笙也不抗拒,握着无忧的手,细细看完,说道,“命运线分了叉,以后说不定会做想不到的职业。”
“是吗?”无忧心满意足地靠着落笙,眯着眼睛,像只猫咪。“等我以后富贵了,落笙校尉就嫁给我,我出资助你习武可好?”
落笙轻笑。“好。”
“说定了哦。”无忧笑道。
“说起来,为何公主要入坊?不是可以让七秀弟子入宫吗,像我这样?”
“公主自幼深得宠爱,送到秀坊易于管教。”落笙放下无忧的手,垂下眼帘,说道:“况且,自从上次的事……”
“易于管教啊……”无忧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秀坊的日子,对这位公主的前途稍微有些担忧。
马车停下,一名侍卫前来报告。落笙掀开帘子。
“秦校尉,此处前去即是张御医的别院。”
落笙应了一声,转头对无忧说道:“无忧娘子,天色已晚,我们暂去张府歇息可好?”
“当然。”
万花谷的有为青年,张御医的别院位于枫华谷一处风景绝佳之地。平日张郎在京为官,此处宅院一直闲着。此次一行人正巧可以顺路歇脚,落笙便提前向他借下了。
他们进入宅院时,两三个下人正在打扫。虽是久无人居的宅院,打理得倒相当不错。想必是提前派人整理过了。庭院里花卉亦欣欣然,全无破败之相。
分了房间,落笙交待几句,众人便各自安歇去了。红樱走前,但笑不语地看了无忧一眼。
院中只剩下她们两个。
无忧站在落笙身边,看落笙对着一株桃树出神。
“落笙娘子可爱桃花?”无忧问道。
“尚可。”落笙回答。
一阵风吹来,粉色的花瓣飞散在空中。
无忧伸手,抚上落笙的嘴唇。后者睁大眼睛。
下一秒,无忧轻笑,夹起上面一瓣桃花,随风扬了去。
-落笙
张御医留下的下人只有两三人,负责府上日常的打扫。此时众人前来,全去忙着生火做饭了。因此落笙很容易便可以在府内各处走动。
这个宅子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在她从后门走出去,看到了杂草里的遗落之物时,似乎被证实了。
落笙默默地把那件东西收好,回到了宅子。
-无忧
前往扬州之路一帆风顺。偶尔遇上几个小毛贼,也都被侍卫们赶走了。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到达扬州那天,下着瓢泼大雨。
都说江南的细雨如丝,实际根本不是啊!
才申时不到,天色却黑沉沉的,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珠一个接一个地打在马车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更不巧的是,在这种街上行人全无的时候,马车遇上泥坑,轮子陷进去了,无法前进。众人只好下车。侍卫们想办法把马车推出去。宫女们和落笙无忧二人撑伞站在旁边。
一道闪电划过。一会儿,天边传来隆隆雷声。
炸雷不断,即使是无忧这般女侠,也不免心下发慌。
侍卫们和车夫推得一身泥泞,终于把马车推了出去。
“秦校尉,可以上车了!”
落笙示意,无忧走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向无忧袭来。无忧急忙侧身避过。
“无忧——!”落笙向她奔去。
闪电划过。又是一声巨响。
一柄短剑没入落笙的银甲。
原本跟在落笙身后的宫女,飞快地夺走她身上的一个黑布袋,消失在大雨中。
这一切就像是慢镜头一样在无忧的眼前发生。她的瞳孔急速收缩。
剑气瞬发,然而只来得及把短剑打偏一个方向。
红色的雨伞掉在地上。
落笙带着惊讶的表情,慢慢地倒了下去。
“落笙——!”
在她接触地面之前,无忧抱住了她。
“秦校尉,坚持住!落笙娘子!落笙——!”她全身颤抖。
怀中的人闭着眼睛,只是微微地对她点头。她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
“快去找大夫!还有,去七秀坊找海棠来!”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无忧像此时一样,对自己冰心七秀的身份感到悲哀。她尝试着给落笙输真气,然而这并未让她的脸色好转。
她看着自己的双剑,觉得它们是那么没用。
“落笙,请你一定要坚持住……拜托你。”
-落笙
“呼吸平稳,脉象正常,已无大碍,只恐怕背上会留疤。”
落笙醒来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睁开眼睛,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腕。
旁边站着一袭粉衣的无忧。
白衣女子的声音温婉娴静,整个人仿佛有月华笼罩,气质高雅,美丽不可方物。再看旁边的无忧,则凌厉些,像是林中精灵,稍显稚气未脱,又隐隐有危险之感。
“啊,醒了。”白衣女子看到她睁眼,欣喜地说道。
“落笙!”无忧激动地凑上来,全然不顾形象。
落笙不自觉地笑了。
“让你担忧了,无忧。”她转向白衣女子。“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白衣女子答道:“我是海棠,七秀门下菡秀弟子。”
“幸会。我是天策府秦怀,字落笙。尉迟门下。多谢娘子的救命之恩。恕我不能起身相拜。”
海棠笑道:“秦校尉,您是无忧带回来的,哪里需要这么客气?公主入坊之事已办妥,您暂且好好养伤。”
落笙点点头。
海棠转向无忧,说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可好?”
无忧深吸一口气,答道:“好!”
海棠满意地点头,站起身来,说道:“那好,有事随时来找我。”又对落笙道:“坊中杂事众多,恕海棠不便久陪。秦校尉把此处当做自己家即可。告辞。”
海棠走后,无忧坐在床沿,握住了落笙的手。
落笙感觉一股暖暖的真气沿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流入身体。四肢百骸因而变得温暖而舒坦,就连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改修云裳了?”落笙诧异地问道。
“嗯。”
“为何,不是觉得冰心比较帅气吗?”
“唔……秘密。”无忧支支吾吾。
落笙笑着摇头。
“我现在住的是哪里?”
“我的房间。”无忧答道。“放心吧,这里绝对安全。”
“嗯。”
无忧的真气让她全身懒洋洋的,迷迷糊糊地,落笙又昏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落笙醒过来。无忧倚在窗口的榻上,托腮翻书。云髻松散,如云如雾。几缕散发垂在脸颊边,她不时地把它们掖到耳后去。雨后金色的夕阳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身段单薄得像是个模糊的影子。
落笙的心里不知被什么触动了。像是有人轻轻地在那里抓挠了一下。
视线,无法移开。
-无忧
落笙的伤口不到一周就基本痊愈。无忧在感叹云裳内功的神奇时,也不忘自恋一下。刚开始转云裳内功,就能如此成功。至于落笙是否在不知情时被当成了小白鼠,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其实无忧也不能算是第一次用云裳内功。
之前修炼时,七秀弟子们都是云裳和冰心双修,只是后来长大了才慢慢分成不同路数。说起来,无忧也是正经地学习过几年云裳心法的。只是久久不用,不免生疏。此次经过了云裳海棠的指点,才能快速地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