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惑主(30)

秋白芍坐在椅子上,她倏地感觉回到了四岁那年,父亲接她回家。

她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等父亲来看娘,但她没有等到,娘亲也没有等到。

“我老了,不好看了。”娘说。第一回 没能在女儿面前撑出笑,她哭了。

秋白芍抬头,她拉了拉娘亲的袖子,“我不老,我好看,娘你看我。”

女人果真看了一眼她,然后将秋白芍紧紧搂进了怀中,哭得撕心肺裂几近断息。

歌妓所出的女儿,又不得父亲的宠爱,她哭得不只是自己,更是女儿未来的多舛。

那些伴随着眼泪的日子恍若隔日,秋白芍搬了把矮凳,对着敞开的大门坐着,矮凳不及腿高,她蜷缩着,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上,冲门外望了一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做错了吗,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就这样缩成一团,从天亮望到了黄昏,可什么也没等到,这白芍院冷得连虫鸣都被人粘去了。

月亮即出,秋白芍终于累了,她进了里屋,上床睡觉。

薏儿从秋府看望姨娘回来后,便听说了自家主子一天没有进食,吓得她连忙去看秋白芍。

“主子、主子。”她坐在床畔,轻轻推了推秋白芍。

“什么事。”秋白芍闭着眼没有动弹。

“奴婢刚从姨娘那里回来,太医说,姨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薏儿小声地报喜,“不过王妃前天派人送去的山参血燕就都用不着了,咱们是退给院判还是还礼呀?”

“你自己看着办。”她闭着眼,“出去,我要休息。”

薏儿愣了,她还以为主子听见姨娘大好的消息会很高兴,然后打气精神来呢。怎么还是这样死气沉沉的。

“是,那奴婢就在门口守着。”

脚步远去,门扉将将合上,床上的女子便缩进了被子里。她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住,把天地日月都与自己隔离。

她说过她勤勉讨喜的,她说她长得好看,她说谁都比不上她,她还说过……她只喜欢她。

凭什么、凭什么要为了这点子虚乌有的小事和她生分!

她那么喜欢她,谋划隐忍三年的王妃位子她都不要了,又怕梅洛多心,连孩子她都可以舍弃,为什么还不肯见自己。

梅洛……梅姐姐……

秋白芍把自己蜷成一团,她脸上不知是闷出来的汗还是泪,乱糟糟地咸湿成团。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撑满她的胸腔,她像是第一次出海的渔夫,撑着一叶扁舟却遇上了风暴。这四周皆是苦海,波涛汹涌,暗无天日,她地死死扒住木舟,在肆虐的海浪上颠簸沉浮。

天地间水色无际,落下来的雨混杂着翻卷上来的海水,冲入口鼻,全是一样的咸辛苦涩。

被子包裹着抽泣声,笼罩下了一片无人的黑暗,令这份抽泣能安心地在里面发泄、发酵,酝酿成痛哭。

这张床从未承载过那么多的泪,它有些受不住了。

……

海棠阁

翌日一早,梅洛还未梳好妆便听见外头秋白芍求见。

“主子不想见她,奴婢去回了她?”秋石问。

“来都来了。”梅洛将刚挑好的簪子扔回了奁中,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亲姐妹还拌嘴呢,说开了就好了。”秋石笑道,“不过从前主子都能忍她踩在您的头上,怎么到了清莹这里反倒堵心了?”

“从前她是王爷的女人,在我眼里,她和后院的姨娘们是一样的,我不在乎她。”梅洛瞌眸,眼睫低落了三分,“现在多少有些不同了。”

“主子……”秋石脸上的笑收了,她小声提醒道,“到底您和她不是亲姐妹啊。”

“我知道。”梅洛颔首,脸上恹恹的,“你别说了,请她进来吧。”

“是。”秋石出门,迎了秋白芍进来。她知道两人这回有体己话要说,于是给屋里的下人们使了眼色,自己关上门后,也在外头守着。涉及清莹一事,可不能有一点儿被人听到。

身后很快响起了脚步声,梅洛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绪,她是要准备给秋白芍道歉的。

然而她刚一回头,便被女子的脸色吓了一跳。

来人双眼红肿,面容惨白,唇上未涂口脂,明晃晃地可以看见皲裂的血色。不止未涂口脂,秋白芍一丝妆容都没有上,鬓上的珠翠也少得可怜,全然素色。

“白芍?”梅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每日需要宫廷嬷嬷伺候打扮的秋白芍,“你怎么这样了?”

“我……”秋白芍别过脸,露出了瘦得骨线突出的下颚,“梅姐姐不愿意见我,我这几日心里难受。”

梅洛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于是一时语塞。

“姐姐让秋石来送茶的第二日我便来看过姐姐,见你熟睡,于是先走了。后来一直有事缠身,”她抿了抿唇,眸中透露出一股出忐忑,“我不是故意不见你的。”

“我知道。”梅洛扶着她坐下,“整个王府都要你管着,你还要伺候王爷,不得空是正常的,是我不好,不该同你置气。”

秋白芍一颤,她猛地反握住梅林的手,那双眼睛凝聚着灼热的亮光,直直地打在梅洛脸上,“梅姐姐说的是,这些日子是我逞强了,所以我来前求了王爷,日后管家的事情就都劳烦梅姐姐了。”

梅洛吃惊地掩唇,她是知道秋白芍为了管好这个王府费了多少力气的。

“你好不容易上手,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她想到了什么,遂安抚地拍了拍秋白芍的手,“我真没有生你的气,你不必为了我做到这份上。”

“不!”熟料在她拒绝后,秋白芍开始变得焦躁不安,那双眼睛睁大了一些,露出了更多的血丝,憔悴难掩。

“掌管后院本来就是嫡妻的事,之前不过是梅姐姐病着,所以我才代劳,如今姐姐身子好了,理应姐姐来做。”她说着,生怕梅洛再次推辞,“我实在是□□乏术,求姐姐了。”

梅洛望着她,秋白芍的神色极不对劲,她像是绷紧了的弦,只要梅洛稍一拨弄,就会崩断毁坏。此时的她呈现出一种困兽的焦躁感,身陷绝境,浑身是伤,正满眼猩红地盲目转圈,受不得一点刺激。

“那……好吧。”她不敢再推辞,秋白芍的语气绝不是客套,而是充满了迫切,仿佛掌权是块烧红了的铁块,她避之不及地努力塞给了梅洛,梅洛动作慢一些就会把她烫伤。

果然,在梅洛应下之后,秋白芍松了口气,她面色平缓了许多,连唇角都有了一些笑意。

“梅姐姐在梳妆吗?”她站起来,活络了几分,抢一般地拿起了桌上的梳子,“许久不给姐姐梳妆了,今日赶巧,让我来伺候姐姐吧。”

梅洛被她这一连串的古怪看得错愕,“那……那麻烦你了。”她呆愣地颔首,除了应下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坐在妆镜前,她透过镜子时不时地去打量秋白芍的脸色。今日秋白芍看她的目光,总让梅洛有些不安,她手里牵着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别的某些东西。

女子像在侍弄花草,拿着剪子对着每一处的细枝末节较真,脸上的神情愉悦,又凝着小心谨慎,因为手下的是盆独一无二的名贵花卉,容不下一丝马虎。

梅洛眼眸微移,今天的秋白芍诡异得让她下意识屏气凝神。

或许自己确实太过了,既然和白芍说了要扶持一生,她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她冷淡,白芍为了让她心安,连避子汤都喝了,之前大抵是真的被琐事缠身,不得空见自己。

眼看着女子殷切地为自己梳妆打扮,梅洛愈发惭愧。白芍尚且如此,她怎么能再不主动一些,感情之事,总是要双方一起妥善经营的。

“别光顾着我了,你看你,来得这么匆忙,嘴唇破了都不知道,我给你涂点口脂润一润吧。”她起身,拉着秋白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转身去柜子里找东西,“去年玖太妃赏给我了一盒油胭脂,里头拌了金箔纸,抹在唇上看起来有东珠的光泽。”

她找到了,打开盒子用小指挑了一点,转身笑着对秋白芍道,“我还没用过,先给你试试。”

见梅洛对她的态度转暖,秋白芍的眼神明显地恢复了光彩,她坐在凳子上,立刻仰着头一动不动,等着梅洛给她点脂。

梅姐姐还是她的梅姐姐,一如既往地疼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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