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捂住双眼,好像不这样做的话那个凄惨的死尸就会扩大呈现在眼前——脖颈的伤惨不忍睹,落在一旁的是皱缩的声带,血迹凝结把它包裹在中间,看起来像是名贵的琥珀,就是那种把昆虫包裹在其中的琥珀。
他看到尸体的时候觉得有些别扭,黑色的长发凌乱不堪,浓密的长发有部分被血块粘在一起,哪里别扭呢......他继续打量尸体,暴露的服饰,隐约可见乳沟,噢不等等,这是正面,是正面。
等等,那些头发。
该死的,尸体的头...被以及其残忍的方式扭断,他看见的根本不是发饰散开的脸,他看见的就是后脑,而那个可怜的女人双眼直视的是地面。
像极了忏悔者,忏悔者的头被扭过180度,那是最大的忏悔角度。
啊啊啊,别再去想了。
“够了!!”
孩子们刚才还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现在全都安静了下来。
“不,孩子们,我的意思是说,来说点别的事吧。”他苦笑了一下,低下头,又抬起头,换上一副阳光的笑脸——
——假装、伪装、强装的皮囊。
“孩子们不要恐惧,事实上这几起案子,受害者的年龄都大于二十岁,你们不要有太多担心,好孩子不该在晚上外出,想想那些受害者,他们大多在晚上参加派对或是出入于那些不入流的场所......可你们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闪过让人安心的光芒,但其实他没什么信心说出那些话,因为他们所熟知的受害者只有几个人,而死亡的究竟有多少,谁知道?那么死亡的人有没有孩子,也无从知晓。
“如果还是十分害怕的话,请去西侧教学楼的三楼,心理辅导一直都在,你们可以去那里寻求帮助。”
铛铛的钟声敲响了整个校园。
“那么,下课吧孩子们。”
云阳摆了摆手,等待所有的孩子离开他才会关门,这是责任。
沙拉曼紧握着衣兜里的钥匙,好像这是刚刚得到的新奇的礼物一样。
“沙拉曼,你的兜里有什么?”
尼库塔的手啪的打在沙拉曼的肩上。
“没有。”
“哟,你怎么这个口气?”尼库塔紧握了拳头,其他几个人也摆出一副打架的样子。
“那边的同学,快点离开哦,我需要关门。”
“啧,真烦人。”
在他们抱怨的期间,沙拉曼已经快步离开。
“喂尼库塔,他已经走了。”棕发的少年打断了他的抱怨,“我觉得我们这次该换换方式了,那小子的态度让人不爽。”
“哈哈,离开学校你就敢这么说话了,当班长还真是抹杀你天性。”
“搞笑死了,要不是因为我妈是班任我才不会去当什么班长,蠢得要死。”他当所说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情话一样捂着嘴。
沙拉曼没有选择走侧门出校,他不想躲闪,那群人就是那样无缘无故地欺负人,自己不想逃避,可以的话,再给予还击,但是他从来没有那样做,为什么?不知道。
他最终还是站住了脚。
“跑得挺快啊,你小子。”萨普的手中是柔韧良好的枝条,法国梧桐总能帮到他们的忙,这次,提供凶器。
“你......”沙拉曼没有继续说下去,尼库塔把他绊住,高个子的罗伯特扣住他的双肩,这是个不算标准的制服动作,但加上身高和力气的差距,足够限制沙拉曼。
“告诉我你的衣兜里有什么?”萨普装摸做样地凭空抽了抽枝条。
“什么都没有。”
沙拉曼闭着眼睛不去看他,虽然太长的刘海已经足够遮挡住他的表情,但现在不同,他被尼库塔掐住脖子,不得已仰起头,紧逼的双目暴露在无云的天空下。
“我们需要给你一点教训。”
说着他挥起枝条。
“啪——”
“啪——”
枝条腾空割裂天空的嗖嗖声和抽打在沙拉曼身上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其实还有沙拉曼倒吸气的声音,但他故意压制住了声音,没有人听到。
“你胆子倒是很大!!”
“啪——”最后一下抽打在了脸颊,他多想挣开束缚捂住左脸,但他办不到,他认为自己需要力量。
沉默是最好的拒绝,所以他暂时选择默不作声,无言的反抗不一定对老谋深算者有用,但对于一群沉不住气的学生来说,这足够了。
“啧......真该把你扔给那个杀人狂,你可以选择沉默,这样他杀你的时候还能省点时间。”
他把枝条扔在地上,带着那些同犯离开。
沙拉曼跪坐在雪地上,他暂时没有觉得膝盖处很凉,但他觉得心里寒冷,再往里窥探,会发现心是一片冰川,终日不见阳光的冰川。
他摸了摸脸颊,感觉到了些粘粘糊糊的血液沿着手指滑落,他把手伸向了荒雪的天空,一滴、两滴...落在脸上,落在地上。
他知道那些人打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兜里的东西不感兴趣,他们需要的只是任意的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们有借口欺负自己的机会而已,那是投机取巧,那是小人所为。
处在一个发达的国家里,总有人会萌生极端的想法,认为自己高高在上,别人应该被自己欺负,他们活该,因为欺负人的是自己。
然后,然后他们的大脑会下意识地找寻目标,为了肯定自己的想法,大脑会无意地挑选那些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当实验对象,而那个人正好是沙拉曼。
沙拉曼不愿意战斗,他总是沉默,选择忍让,这在那些人眼里是再好不过的屈服。
然后他们就知道自己真的是强者,是贵族,就无法无天地欺侮别人,当然还会欺侮那个倒霉成为第一个牺牲品的沙拉曼。
他回到家,处理好伤口,然后小跑到一家常光顾的烘培店,买了些什锦味的可丽饼——那是为了欢迎妈妈出差回家的甜点。
然后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要了一份咸可丽饼,但又觉得不妥,让店员又装了些什锦味的在里面。
他又站在了那个让他犹豫不决的门口,但这次他的心跳没有之前那么快。
“嘭嘭嘭———”
“请问有人在家吗?”
但是没有人应。
他觉得桑德拉尔没有在家,于是转身想回去。
“啊——!”
“您怎么在这里?”
莩兰乌多斯静立在楼梯口,月光打下来,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像极了米开朗琪罗的雕塑,神圣而威严——但其实他可不是什么神明,一切恰恰相反。
“你有什么事?”莩兰乌多斯没有回答沙拉曼的问题。
“这个送给您。”说着他递出一个深棕色纸袋,上面有简约的烘培店花纹。
“它是什么?”莩兰乌多斯的目光指向那个袋子。
“诶?是...是可丽饼!”出乎意料,他本以为桑德拉尔会直接拒绝或者接受并加以感谢,虽然收下好像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没想到眼前的人会提出问题,因为他不觉得在法国的人,无论本地人还是游客,会辨别不出可丽饼的味道。
“我不知道您的口味,所以买了甜味和咸味两种。”说着他忙把纸袋塞在桑德拉尔怀里,生怕对方下一句就会说“不,我不需要。”
“不,我不需要。”
好像是晴天霹雳一样,虽然已经黑夜降临。
“请您收下,这是谢礼。”
“你不需要感谢我,我只是澄清了自己的清白。”
“那就请当作是我的道歉。”
“你昨天已经说过抱歉了。”
......
莩兰乌多斯准备把东西还给他。
“不,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这......我不知道,但是这的确有区别。”
“如果这些东西可能害死我呢?”
“您...您说什么?”他惊愕地看过去。
“这是可丽饼,我不会想要害您。”
“我不吃它,吃它对我没有用,而且我会难受。”
“不,请您相信我!”
沙拉曼上前一步,他喘着粗气,情绪波动异常。
“你的脸怎么了?”
莩兰乌多斯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创口贴,贴的有些歪,一小段伤口暴露在眼前,连带着一些血腥的危险气息。
“不,没什么,只是一些爱欺负人的同学......”突然他捂住嘴。
他不想和别人说起被欺负的事情,他甚至没有告诉妈妈,但眼前的人只是一个问句就让他说出了些难堪的事情,这很危险,但他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