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旭润】劳什子(44)
他想着想着,眼眶就红了,他轻声道:“哥,我心里……我……”
“你出去。”润玉又重复了一遍,咬牙切齿地,“我不想见到你。”
旭凤楞在原地,不敢相信润玉居然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他撵自己走?若是从前,旭凤一定会闹起来,大吵大闹硬闯进去,要在润玉面前碰个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可他如今竟然不敢了。他在润玉冰冷的目光中踌躇片刻,将花瓶缓缓放在地上,后退着离开了璇玑宫。
润玉一直等到他离开,才终于动了一动,他望着花瓶,露出了难以言说的神色。他咬了咬牙,想要毁去花瓶,可却始终下不去手,最终只能放下手。
他走上前去,捡起了那个花瓶——瓶中桃花盛开,一如昔年往日,齐四公子和他的小凤凰在花园里看到的那样。旭凤走了,他再也没有过欣赏桃花的兴致。如今又见桃花,开得还是那么繁盛,才知道当年美得醉人的并不是桃花,而是摘桃花的少年。
他不识爱恨,搭上了一生的一场爱恋,原来竟只是他弟弟的一场不知为何的玩笑。
旭凤看起来知道错了。他怔怔地想,可他真的知道吗?他真的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残酷吗?
偏偏是他,偏偏是他!润玉心头忽然一阵恨意涌起,将花瓶掼在地上。他只是看起来知道错了而已,旭凤本性天真,天真得甚至残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此刻觉得抱歉,也只是因为不想失去他的纵容而已。从来都是如此,旭凤想要的,他就一定要给,旭凤不喜欢的,他就不能喜欢,什么道理?从前谨小慎微,可这次他真的有些厌倦了,许是人间的家人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超过了该有的。他忽然就不想再谨小慎微下去了。
他本还没有这种决绝,但他回到璇玑宫,发现那名和他亲近、顶撞过旭凤的小仙侍已被寻了错处打发下界了。旭凤当日就说过,定要回了母神、把他撵走,可不就让他称心如意了吗?旭凤不许他有家人,连这唯一的一个小仙侍都不许留下。
欺人太甚,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孑然一身,是死是活就是你们一句话,怎样都好过这种等人施舍的日子。
润玉眼眶发红,但终是一滴泪也没掉,转身回到殿内,关上了殿门。
第四十章
润玉归位,是缘机自请下界去接的。
她去时润玉在凡间的躯体已然逝去,他是独居,当时是凌晨,天还蒙蒙亮,府里只有一个负责扫撒的小厮和一个看门的家丁,两人也都未起,更不用说远在齐府的兄长——曾经风光无限的齐四公子,死的时候跟前竟一个人也没有。
缘机行至院中,润玉的魂魄便坐在廊下台阶上,看上去呆呆的。
缘机心知他仙家记忆应已开启,看起来怔忪是两种回忆身份在他身上融合带来的,便站在一旁静等,许久之后,只见润玉缓缓闭上眼,轻声问道:“仙子,可否等上一等?”
“神子归位,自有定数。”缘机为难道,其实若是她做得了主,便许他停留片刻也未尝不可,可这天界到底不是她说了算的,她不禁开口劝道:“大殿下,身为神子,一举一动皆有无数双眼睛注视,还是收拾心情,快些启程复命吧。”
润玉自嘲一笑,道:“难道还会有谁在等我吗?偌大个天界,只有人盼我不在,眼前清净罢了。”
缘机心头猛地一跳,似是一脚踩翻,五味陈杂:润玉此番历劫,本该是风流美满的一生,纵是没像她安排那样,有旭凤如珠如宝地宠他爱他几十年,他脾气也好了不少,这才有了和旭凤私奔,于乡间山野安然度日的润玉,可那个润玉,和如今这个,却是相去甚远——如今的润玉神情恹恹,仿佛对什么都不再提得起兴趣的样子,他从前虽谨小慎微,可到底是少年人心性,高兴时眼里也会有神采,如今那神采却熄了。
缘机始料未及,她改动润玉的命数,虽只想着叫他和旭凤别早早有了儿女私情珠胎暗结,却没想到导致了完全想不到的结局,润玉如今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厌世,这未来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改动?
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魔龙降生,且她是龙凤二人兄弟乱伦所生。她想到这里心中惴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见润玉遥遥地望了一阵天空——将亮未亮,既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太阳,他的目光将天空、围墙、院内石桌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院里的几棵东倒西歪的树上。
缘机见他出神,勉强笑道:“这树栽的……”挺糟。
润玉低头一笑,道:“我天煞孤星,种什么死什么,这二十年来,我年年春天培土栽树,想种一棵会开花的桃树,可疏于照顾,别人又不上心,每每回来,都只剩死树几棵。”
为何非要种桃树?缘机心道,他虽独居,可却仍是富甲一方的茶楼老板,请几个园丁还不是小事,为何非要自己栽种?她正想得出神,润玉又望了一会儿门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可过了一会儿,终是收回了目光,自言自语道:“还太早了,大约都在睡吧。”
原来他在此处不走,是想最后见一见人间的亲人:父母早已病逝,三哥自觉无颜见他,远远避走他乡,大哥被他伤透了心,去了乡下静养,只有二哥还时常带着孩子来看他,可这个时间,他们又怎么会来呢?
润玉闭上眼,一滴泪缓缓自他眼角落下,可他面容平静,无喜无悲。
“还有一事,盼仙子明示。”他说道,“我这一生所经历的……可是您有意安排?”
缘机轻声道:“殿下何苦一问,又希望小仙说些什么呢?”
——凤凰神子,怎么是她安排得动的呢?何况润玉是希望她说是还是不是?
“……也对。”润玉道,他苦涩一笑,“是我不该有此一问。”他说着站起身,历劫四十余日,再归仙班时,他身条抽长,面容也成熟了几分,坐着时还不觉得,一站起来,竟比缘机还要高出不少了。缘机伸出手臂给润玉把住,两人一同腾起,回到了天界。
天后荼姚的仙侍在南天门等待已久,见了两人,躬身行礼道:“恭迎大殿下,天后有请。”态度竟有几分恭谨。
润玉还说没人等他呢,这不就来了?可想也知道不是好事,缘机想跟着去,却被拦下:天后娘娘要和殿下说些母子间的体己话。
缘机只得告退,走到无人处手探到怀里一摸——那魔龙鳞片还在。
如今的润玉要如何和旭凤有了私情,她倒真是想不出了,且静待发展,再做打算。
润玉随天后仙侍来到紫方云宫,天后今日格外关切,命他上前,又拉着他的手说了不少关切的话,润玉神色淡淡,一言不发。
天后眼眶突然红了。
“玉儿,你可是怪母后。”她说道,“母后没管好旭凤,叫他下界捣乱,扰了你历劫,你心有不忿,是不是?”
“……润玉不敢。”
“还说不敢,你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你啊,就是太顺着你这弟弟。”天后温声道,“想来也是,你们虽不是一母所出,可也一起长了几千年,感情到底不比寻常——如今他因扰你历劫,被上清天拘禁降罪,母神已经罚他了,可这天道轮回的道理你也懂,非得你这苦主谅解才行,玉儿,旭凤不懂事,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不知者不罪,若是因此就得了个违逆天道的罪名,坏了前程,母神、母神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润玉自恢复了记忆,心便如死水一般,此时听了荼姚的话,才终于起了些涟漪,一些原本想不通的事,也终于想通了些许:
旭凤自幼就爱粘着他,初见时他说自己是来找哥哥的,此话想来并不作假;润玉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要……要纠缠自己,说他喜欢自己?两人差点犯下兄弟乱伦的大错;他在人间不知情,旭凤却很清楚这是自己的亲哥哥……
稚子顽劣,想来这也是他跟他这个下凡历劫的哥哥开得一个玩笑吧,他如今通了人事,对历劫前发生的事情明白了很多,也知道了当初旭凤“尿床”的真相——旭凤才是那个通了人事的人,却在误会之下没能下凡玩耍,大概也是心有不忿吧。
他想到这里,几分心寒几分齿冷——旭凤无辜,他从来就很清楚,他做的事无辜,可他这份天真,真是从来都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