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旭润】劳什子(194)
润玉也果然没有生气,两个人都好像醉了:“去祭拜一个……一个故人。”
“洞庭湖君的忌日是在第二日,兄长去祭拜谁?”润玉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了,旭凤却抓住他,执拗地问道:“……是我吗?”
“……”
“杀了人间的我,兄长难过了,是吗?”
“……”
“那你后悔吗?你捅我那一刀好痛……到现在我都会做噩梦……”
润玉避开他的视线:“我不后悔。”
旭凤笑笑:“嗯,因为你杀我是在救我。”润玉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放松下来,“穗禾与你说的?”
“嗯。”旭凤心里便忽然安静下来,好像一说出口,那些事情就真的都过去了,他不再怨润玉捅他,只是有些希望他当时就和自己说实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我只知道有水族的人在埋伏。”润玉道,“我若告诉你,你会对他们怎样?”
他们互相看看,那一刻,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悄声甩下,又有什么东西被重建起来,只是谁也说话,像是都生怕把那刚重建的东西击碎了。他们看着彼此,只觉得上一次这样毫无遮掩的互相凝视,似乎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
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一样。于这静默中,旭凤轻轻地道:“润玉,我想……”
璇玑宫门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很轻,只三下,但在这样寂静的时刻犹如鼓声一样震动。有仙侍在门外道:“陛下,太巳仙人有要事来报——”
再看那院内的两人,都像是被雷劈醒了一样,猛地左右分开。
一片安静。
润玉道:“我……我要去一趟。”
他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朝宫门走去,旭凤猛地反应过来:“润玉!”他一阵惊慌,话已经说到这里,如果不一口气说完,只怕下次他再来,润玉又会改变主意了,甚至不会见他了。他慌了,失魂落魄地站在那,润玉走到门边,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道:“那个……那个点心。”
“……嗯。”
“明早可以吃吗?”
“……”旭凤晕乎乎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力点头:“可以的!”
润玉便重新笑起来,好像发现了一件很傻很好笑的事一样,说道:“其实之前你来,也该……也该留你小住一阵的。”他笑着说,“每次都是来了匆匆就走,是不是很傻?我竟都忘了。”
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是忘了。在他刚回到天界来探望时,润玉根本不想多看旭凤一眼。
他们花了三十年彼此遗忘,又花了将近四十年,一点点地靠近彼此。
但旭凤也笑起来,像也觉得自己和润玉犯了傻似的:“……是啊,好傻。”
“嗯。”润玉后退了一步,背碰到了宫门,“我……我要去了。”说完不等旭凤再多说什么,他打开门,迅速地离开了,只留下旭凤站在那,似乎还带着晕乎乎的笑。
片刻之后,有仙侍推门而入,低声道:“魔君,陛下已命我等将栖梧宫打扫干净。陛下还说……”那仙侍似乎觉得这句传话有点令人费解,但还是尽忠职守的传达道:“陛下还说,栖梧宫的厨房也都收拾好了。”
旭凤摸摸自己的脸颊,忽然又傻笑起来。
就在此时,遥远的天边处,缓缓地响起了一声绵长的雷响。
初春的第一场雨,就在这时落了下来。
*大声告诉我旭凤怕的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都说春雨贵如油,但在幼年的旭凤心里,春雨是很讨厌的。
尤其是深夜的春雨,时常伴着一两声闷雷,让人气血翻腾,谁都睡不安稳。但他后来渐渐又喜欢上春夜雷雨,只因每当雷声响起,他辗转反侧时,总会有一个人来到他宫门外,敲响宫门。
旭凤便会欢呼一声跳下床去,连伞也顾不上打,赤着脚跑到门口,一口气把门打开,然后扑到那人怀里。
“你怎么来了。”他埋在那人怀中,却还要嘴硬几句,“我不怕的。”
那人听了便笑,也不拆穿,更不会生气,只是环住弟弟的后背,微微躬身把下巴抵在旭凤脑袋上,“我睡不着,来同你聊聊天。凤儿可否陪陪哥哥?”
那自然是好的,旭凤欢喜地应了,那人低头看看,见他赤着双脚,又不免好笑:“连鞋都不穿,该罚。”
“我急嘛……”旭凤奶声奶气地道,埋在他怀里,“哥哥抱。”
“好,抱。”那人道,将旭凤抱起,明明也是身量不高的少年,抱起另一个半大孩子十分吃力的样子,但他还是抱起弟弟,同他一起朝着正殿走去,旭凤仰起头,看到在他们头顶,有那人撑开的透明结界,雨水落在结界上,又朝四周分散滑落——这便是他幼时最温暖、最有安全感的时刻之一。
只有那个人能让他觉得这般安心。后来他甚至爱上了春夜雷雨,每当雷声响起时,他就会睁开眼望着穹顶发呆,心里想,哥哥什么时候会来?
其实也不是不怕,但有哥哥在,就觉得可以放心睡去。他曾以为自己此生都要兄长陪伴度过这些雷雨夜晚了,但分离到来的比他设想得还要早。
润玉离开那些年,他逐渐发现,恐惧也是可以被适应的,他开始学着在雷声响起时咬牙忍耐;后来再长大了一些,他开始意识到在雷声响起时,他感受到的其实不是恐惧,而是——渴望。
雷声煽动起他血液里最狂躁的一部分,使他躁动不安,难以控制,想要破坏,想要征服,想要伤害甚至毁灭,这个认知让他沾沾自喜,毕竟暴力和破坏性是作为战神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但当这暴力降临到他心爱的人头上时,他忽然发觉大错已成。
他从此再也不是扑到润玉怀里的小凤凰。
复活之后,他亲手把天雷火沉到了山崖下,以万道封印永世禁锢。若他本性邪恶嗜血,至少可以让这些搅乱他头脑的东西离他远一点。
离他远一点,或许他心里那个人也会安全一些。
七十余年来他修身养性,被雷声煽动仿佛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然而就在这一天,他又再度失眠了,躺在栖梧宫的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怀有着不切实际、然而却又似乎近在眼前的幻想:
他会不会来?
润玉他,会不会来?毕竟,是他主动让旭凤留下的,是他命人打开了尘封的栖梧宫,又将一切恢复成旭凤在天界时的样子,就连床帐的纹样也通过去一模一样。既是一模一样,又怎么能没有那个最重要的人?但他等到意识渐渐迷蒙,也仍是没有听到栖梧宫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然而……
三声轻叩,不疾不徐。旭凤猛地睁开眼,跳下床去,一路奔到门边。站在门边,他才忽然起了某种模糊的畏惧感:三声轻叩之后,一切归于寂静,他能听到的出了雨声窸窣,就只剩自己的心跳声——他怕是半梦半醒间听错了,站在那儿顿时又失望又是羞愧。春雨连绵,徒增不少忧愁。远远地似有一声闷雷响起,激得他沉寂了许久的魔血又有些沸腾起来。
我这是干什么呢。他忽然想。太好笑了,润玉喜欢的从来不是我,他喜欢锦觅,或许因为熠王百依百顺而短暂地喜欢过熠王,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旭凤这个人。
他所强求,不过数千年前就走错的路,还想要拉着润玉再走一次罢了。
——还要继续吗?他望着留梓池呆呆地想。但就在此时,门扉震动,又是三声轻叩,当、当、当,比方才似乎快了一些,添了些焦急,旭凤吞咽了一下,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宫门内侧,随即——
当,当,当。又是三声,这次,已经变得快且连续,像是敲门人不知不觉急躁了起来,一下重过一下,每一下都敲在旭凤心上。他赶在敲门声下次响起时猛然将门打开,润玉手束成拳,正要再度扣响宫门,来不及收手,就那么停在半空。
只在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春雨降下的流速都同时间一道被放慢了。旭凤呆呆地道:“你……”
润玉也望着他,眸光闪动片刻,他轻声道:“我以为你走了。”
旭凤却和他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你怎么不打伞?”他摸摸润玉的肩头,衣服都湿透了,几缕碎发被雨沾湿,贴在他脸颊上,使得他少了几分往日的威严肃穆,多了几分……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