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当诛!”
熠王结束了走神。此刻,他已身处大殿之上,受群臣跪拜后,已经开始了新一年的第一次朝会。他寻声望去,见一年近四十的中年言官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道:“王上,妖妃媚主,此乃亡国之兆啊!”
他此言一出,殿上立时分为两派,一派是作壁上观、明哲保身;另一派则群情激奋,扑通通像下饺子似的又接连跪下了几个。
“妖妃当诛!”
“王上千万当心啊!”
“淮梧的江山社稷,可不能毁于一旦啊!”
更有甚者,掩面大哭。熠王以手托腮,看好戏般观完全程,才笑眯眯地道:“诸位爱卿所说的妖妃是谁啊,本王怎么听不懂呢?”
群臣互相看看,半晌,一人道:“便是自除夕起便于王上朝夕相伴,独得圣宠的那位白衣人!”
“哦。”熠王说。他说完这个字,就又不说话了,剩下群臣面面相觑,“哦”????“哦”个什么劲啊?是非曲折你倒是说啊!
熠王享受够了这种群臣惴惴不安的神色,才笑眯眯地道:“你所说的白衣人,乃是白衣仙。”
这种传言群臣自然也是听说了,此时听得熠王亲口证实,更是纷纷觉得头疼:白衣仙个鬼!修仙怎么修到床上去了,修得合宫上下都听见!熠王这是睁眼说瞎话,要包庇到底了。
“白衣仙感念本王虔诚,特来点化本王修炼之道。”熠王睁眼瞎说,“自除夕起,本王与仙人日夜相伴,是在探讨天道循环的道理。”
太不要脸了吧!群臣都惊了,此时右相忽然道:“王上虔诚之心,感天动地。只是白衣仙为仙,久居宫中恐怕仙人嫌弃怠慢,不如责个吉日,请仙人迁到白衣仙庙?”
熠王脸沉了下来:“右相的意思是,本王的宫殿还配不上神仙?连宫殿都配不上,淮梧上下,只怕也无处配得上了,右相是想白衣仙去淮梧之外的哪个国家?”
俗话说杀一儆百,右相上了岁数,是两朝老臣,被他在朝堂之上凶了一顿,群臣至此便知道他心思,都不敢再闹了,人人噤若寒蝉,心中却想,完了完了,大限将至。
虽然“妖妃”现在什么祸国殃民的事都还没干,熠王也还没露出荒淫无度的行迹,可就凭他传闻中对白衣仙的态度,若有一天白衣仙效仿妲己,管熠王要臣子的玲珑心,熠王恐怕也给得了。
大家如此想着,都是坐立不安,熠王却不理会,转向亲信左相笑道:“左相说说,近来边关可有战事?”左相心领神会,谈起了军中武器改革之事,这事儿就被轻轻揭过了。
熠王下了朝,又是撒腿要往寝殿跑,碍于群臣看着,只能上了御驾,其实心早就飞回去了。好容易回到寝殿,殿门口的守卫正要行礼,他也顾不上管,推门而入。
如他预想的一般,白衣仙窝在小榻上,正在提笔画画,闻言扭头看了一眼。
他在等我!熠王张开手臂:“我回来了!”
“……”白衣仙看看他,又扭头去画画,过了片刻不见有人进来,一回头,见熠王还站在那儿,手臂张着,脸上还带着傻傻的笑容。白衣仙脸一下子红了,扭头不去看他,又等了一会儿,熠王还是不进来,再去看,这傻子还站在那,也不嫌累,胳膊还是那么擎着,脸上的表情明显在说:“抱!”
“……”润玉头疼,之前分明熠王是熠王,旭凤是旭凤,他虽然知道只是一个人的两世,却还是下意识觉得他们不一样,如今怎么旭凤的影子在熠王身上越来越明显了?
还偏是他最吃那套,耍赖撒娇,要亲要抱……
他打定主意不理会,可耳朵却越来越热——知道有个人站在门边,张开手等他去抱,他怎么也无法再静下心来,原本在画的一只小鸟和小鱼都画歪了。
熠王在门边站了好久,最开始他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他怕自己会错意,怕白衣仙只是偶尔给他个甜头他就自作多情,万一白衣仙真的不理他……可他站了一会儿,眼见白衣仙脊背越来越僵硬,耳朵也越来越红,连带着熠王的心也热起来。他心想:就算是我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分明是他太会勾人。
“好了好了!”白衣仙忽然把笔一扔,气呼呼地跳下小榻奔到外殿,因他太生气,走路都带风,连带扑进熠王怀里的动作都带着一股劲儿,差点把熠王撞个踉跄——熠王只觉得怀里一实,一下子就是芬芳满怀,白衣仙还紧紧搂着他的腰……
熠王愣了片刻,随即将他紧紧抱住,又听白衣仙在他怀里小声抱怨:“像个小孩……”他便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白衣仙怒道:“你笑什么?”
熠王一本正经道:“本王连十九岁生辰都没过,又没成家,当然是小孩。”
这小孩可是天下响当当的战神。白衣仙心底也莞尔一笑,熠王又软绵绵地道:“要亲亲。”
“……好。”白衣仙把他脑袋拉下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熠王不满道:“不是这个亲亲……”
“给小孩就要这样亲亲,不然,我是变态不成?”白衣仙道,熠王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阵心脏紧缩般的热爱,抱紧他不管不顾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道:“可我早熟。”
白衣仙一愣,不由自主地想到旭凤,他还未开蒙,旭凤就先开了情窍,当然是早熟的……
不知不觉间,熠王越来越像旭凤了。
不,其实熠王作为旭凤的转世,性情本就与旭凤如出一辙,只是之前对白衣仙都只敢仰望,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白衣仙就离他而去,因此小心到了极点,自然也不敢多撒娇,但如今他察觉白衣仙态度的变化,便大着胆子恢复了一点点本性。
这便是他二人终于都不再假装,终于敢于正视彼此和自身的象征。只是他们这种热恋中的青年人,又怎么有时间细细去想自己的内心呢,只是因距离拉近而沉浸在幸福中罢了。
熠王话音一落,又是几个吻落在白衣仙脸上,仿佛诚心逗弄似的,白衣仙有些气恼,可更多是跟他亲近的渴望,两人四目相对,熠王心中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好爱你。”
白衣仙一惊,仿佛丛林中的惊鹿,差点从熠王怀里跳出去,却被熠王抱住动弹不得,熠王的视线追随着他,声音温柔低沉得简直不像个未满十九的少年:“我做不成你的信徒了,信徒要对你顶礼膜拜,要对你毕恭毕敬,别的不能多问;可我想要与你相伴一生,你不见了,我就要找你,你不开心了,我也会想哭……因为我好爱好爱你。”
他眼里充满了明亮的期盼:
“你呢?”
白衣仙望着那双眼睛,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但在九重天之上,月老的姻缘府内,那根牵连着圣女和熠王的红线悄无声息地结满了冰棱,颤巍巍的,只要一碰就会整根碎掉。
白衣仙久久不答,熠王慌张起来。
“不,不答也没关系。”他如惊弓之鸟一般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勇猛也很愚蠢的事情——他竟要求他的神回给他爱情,神仙只能给恩赐啊,怎么能与他做一对恋人呢?“不不不别答了,你别觉得负担,那个,我,我们去吃午饭……”他慌不择路,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眼里明明有泪打转,可又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把泪忍住。
果然是不能期盼太多啊,期盼太多,就会失望,就会忍不住怪罪别人无情,可这也不是白衣仙的错……
他后悔得无以复加,只愿时光倒流。
就在这时,他的手被人轻轻擎住了。熠王呆呆地看着白衣仙擎着他双手,慢慢抚在了自己脸侧。白衣仙这次没有闪躲,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半晌过去,他轻声道:“谁要你做信徒了?”
“啪”的一声,结满冰凌的红线应声碎裂,冰渣落在地上,很快融化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圣女在寝殿内忽觉呼吸一滞,竟然莫名其妙地呕出一口鲜血。她望着那鲜血沉默半晌,只觉心口仿佛有什么仿佛屏障的东西越来越稀薄,她头疼欲裂,晕倒在宫中,手中还攥着一枚熠王从前所赠的玉佩。
第一百二十六章
圣女所居住的宝华宫,曾经是整座宫殿里除了熠王寝宫外最热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