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润旭】金钗记(7)
旭凤一歪脑袋躲过去:“没有。”
月老握着手中一把红线,长吁短叹:“这红线牵人情缘,只因凡人身负因果,一拴便中。天界仙人已半只脚踏出轮回,因果极淡,硬要牵也不是不可,只是难过登天。”
旭凤皱眉道:“我明明记得曾系成过,虽说只有片刻,那结又自松开了……”
月老瞪大了眼睛,左右歪头打量:“你何时给仙人系成过?给谁系的?”
旭凤茫然思索片刻,摇头道:“记不得了,但确有此事。”
月老拐杖在地上一顿,摇头叹息:“结得时间越长,情缘越深。一刻红线,便只得一点露水情缘,不得长相厮守,不如相忘于江湖。啧啧,这情节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实乃话本的好素材,我这便去把它写下来。”
月下仙人摇着狐狸尾巴,兴冲冲回屋去寻笔,要把脑洞记下来。
凤凰独自站在院落中,从袖中掏出了一根湿漉漉的红线,一条片刻也系不上银龙龙爪的红线。
润玉没有见到天帝,却见到了天后。天后假惺惺地笑着,请他去洞庭湖调查星辰落水一案。
天后又道:“你专心办好这件事,水神之女也该历劫归来了,到时便该着手准备你与水神之女的婚事了。”
润玉道:“儿臣……”
天后不容置疑道:“去罢。”
这本是一桩小事,天空中叫不上名字的小小星辰不计其数,其中一颗轨迹有异落入洞庭,也不至于劳夜神亲自动身。即使洞庭君弹压不住,一定要人去查,也多是水神职责所在。
这背后的怪异和算计太过明显,润玉并不想吃这一套,他在湖边草草调查几日,得出了璇玑宫神官不慎操作失误的结果,将之传书至天界便草草结案。
临行前,他对着湖水掀衣跪倒,三度稽首时,幕后的人终于忍不住浮出了水面。
润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湿漉漉的白砂:“你费了那么多法力引陨星落入洞庭,逼我来此,再不出来见我,我也不愿再等下去了。”
黄衣女子道:“太微和荼姚那两个畜生,害你和先湖君担惊受怕地活着,如今你竟成了他们麾下一条听话的蛇。你难道不记得断角剥鳞之痛了吗?”
润玉却道:“我记得。”
黄衣女子厉声道:“你记得先湖君曾如何受天上那些畜生侮辱,为何还要认贼做母,对仇人之子兄弟相称?”
“荼姚不是我的母神,但旭凤却是我的兄弟。”
“仇人之子,不捉来千刀万剐以祭先君,还留着当什么兄弟?你把他当兄弟,他却与你的未婚妻勾勾搭搭,几次三番,当着众仙的面让太微解除婚约。”
润玉淡淡道:“至少他从没想过要害死我。”
*
如果旭凤想要害他,前世有太多机会下手。
润玉对着洞庭湖畔一处大石,以母族礼仪三拜七叩告别死者。才第二次跪下,他便已支撑不住,歪倒在石上。
他不敢竖起墓碑,也不敢等到伤愈再来祭拜,因为彼时荼姚一定会派人紧紧盯着他,只等他犯下同情余孽的罪行,好再料理他一顿。
他不能被天后再度抓住把柄,他要活下去,活着就可以报仇,活着就有希望。
昏昏沉沉中,他被人按在肩头,他全身都是伤处,这一下生生把他痛醒。
旭凤正半跪在他眼前轻轻晃他,急道:“兄长,你现在怎么样?”
他全身已湿透了,被风吹得微微发抖。润玉见他遍体湿透,才发现自己正坐在泥水中,也和他一般在冷风和阴雨中发抖。
润玉发狠将他推开,声音嘶哑:“旭凤,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旭凤被他推得后退数步,险些坐倒,勉强稳住身形,又要去扶他,却被撑起的一道屏障挡住,雨水在屏障上激起点点水花。他现在实在太过虚弱,撑起的屏障也只有小小一圈,刚好把缩成一小团的自己困在里面。
“……我被父神关了禁闭,这几日发生的我刚刚才知道。”
一个月前,旭凤在灵霄宝殿上求天帝解除润玉与锦觅的婚约。太微一向说一不二,旭凤这是头一次违背他的旨意,太微于是怒道:“荼姚实在是将你宠坏了,你竟如此不识大体,罔顾人伦,连兄长的未婚妻也胆敢觊觎。朕决不毁约,你又当如何?”
旭凤跪在那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自当让大殿与锦觅成不了亲。婚典行一次,儿臣便去搅一次。”
于是旭凤不仅光荣被禁闭,而且获得了额外的三重禁制待遇,天帝下了死命令,润玉一日不顺利完婚,一日不把他放出来。
润玉扶着青石,一点一点勉强撑着站起来。
“我竟忘了,你还关着紧闭。父帝见我也不听话,想到你的好,就把你放了出来,我竟还平白便宜了你。你若还惦念一丝兄弟情谊,就快滚回去,不要污了我生母的眼。”
夜神从来都是如沐春风,温文尔雅。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咒骂,便是这个“滚”字。
旭凤脸色苍白道:“你……你随我来治伤,治好了,我就……”他的话顿住,张了张口,却又被润玉打断。
“旭凤,你以为世上只有凤凰心性高傲,却不知道,我生平也不爱被人践踏,被人羞辱,尤其恨人看到我这般丑态。”
见他一言不发,只是惨笑,旭凤又伸手去扶,同时低声道:“母债子偿,犯禁当罚,我无话可说。待你好转,旭凤任你处置。”
润玉心想,我处置小小一个你做什么,处置你有什么好处?我要太微和荼姚生不如死,要得到锦觅,要光明正大将你踩在脚下。
润玉一把推开他,忽然眼前一阵模糊,他不愿在旭凤面前倒下,低吼道:“让开!”
他说完这个“让开”,就因伤重再次失去意识。
几日后,润玉醒来,便发现自己已回到了璇玑宫,身边邝露正嘤嘤作啼。他身上的伤已经好转大半,想必是旭凤把他抬到了这里。润玉现在已经能行走自如,他最后一次私自来到簌离“墓”前,却没有下拜,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仇恨与扭曲的种子就在他心中彻底生根发芽,直到当年经历过这些的人一一离世,直到最后一个故人旭凤涅槃失败,身死道消,这种仇恨和失败感才得以彻底散去,最后心中只剩下一片空虚。
可怕的空虚。
第4章
润玉神情寂寥:“你口称先湖君,湖君现在哪里?”
“她已经……”她好像愣住,喃喃自语道:“先湖君将我养大,授我法术。你离开她那一年,我便做了洞庭湖君……先湖君在哪里?我又是怎样当上湖君的?”
润玉道:“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过簌离此人。”
黄衣女子恨恨道:“什么叫从没有过这个人?你……你把她带到了哪里?”
“从我来到这条线上起,这个世界就只有簌离的因果,再无簌离此人。”
润玉自毁修为从上清天跃下,只为了还两个人,一个是旭凤,一个是他的生母。斗母元君拈指在莲台上轻点,从簌离身死的时间召来了她的魂魄。
“若能重来一世,你可有未了之愿?”
润玉以为她要将太微与荼姚千刀万剐,报仇雪恨,不料她却安静地对元君施礼——
“愿世间从未有过簌离此人。”
她已经很累了,甚至已经不想陪润玉再重走这一遭。
润玉已经打算要离旭凤和锦觅越远越好,现在最后一个亲人也不愿陪着他再走一遍了。他沉默半晌,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但这条线上,她的因果还在。当年经历过这段往事的人都记得曾有个龙鱼公主惨遭天后灭门,润玉的身上也依然有被揭下逆鳞的伤痕,洞庭湖君也后继有人,这些都是世间因果演算而来,与她无关了。
黄衣女子不懂。她正要再问,一道火灵的气息却忽然而至,她脸色一变,摇身化作一尾金色的龙鱼,潜入水中。
润玉转过身道:“你如何来了这里?”
旭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洞庭湖水。润玉看到他的眼神,忽然莫名觉得熟悉。这几日,润玉每每都会在梦中看到魔尊站在洞庭湖畔凝望着湖水的眼光,醒来时就觉得胸口凤翎处一阵阵灼痛。
旭凤转过身来,道:“兄长,你回去便要成亲了。”
润玉忽然生出来逗弄他的心思:“难道你舍不得锦觅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