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润旭】金钗记(25)
旭凤成年未久,肩背尚显单薄,受了伤之后更是没有多少血色。他衣服悬在腰间,半裸着后背着趴在石桌上,还害臊地只露出了受伤的那一小块。润玉的动作比起司岐黄的女仙还温柔一些,他却还是痛得微微发着抖。
润玉见他痛成这样,手里却还紧抓着那个小袋子不放,忍不住问道:“放到桌上罢,什么东西这样宝贝?兄长又不抢你的。”
旭凤闷声道:“梼杌之爪。”
润玉闻言一惊:“旭儿,你才千岁不到,修为尚浅,如何去招惹那等上古凶兽?”
旭凤嘴里咬着自己的胳膊,口齿模糊道:“我……这是我第一次猎杀魔兽,我想杀个厉害一些的,给兄长看……”
天界神族成人后,要杀一只作乱的凶兽作为第一记战功。润玉成人之时,杀得只是一头普通的青面犼。他万万没想到,这凤凰竟然闷不作声地跑到魔界,单挑他现在都觉忌惮的梼杌。
少年人喜欢攀比炫耀很正常,何况他是一只金闪闪的凤凰,然而这回他实在是作了大死了。
润玉心疼地微微蹙眉:“你争强好胜,也要顾惜自己,兄长还会去同你抢功么……伤成这样,怕是要留疤了。下次小心些,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好么?”
旭凤道:“嗯嗯嗯。”
完全是一副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在乎。润玉给他上着药,叹气道:“你这样贪功冒进,被父帝母神知道了又是一顿好说。罢了,杀都杀了,好好保管此物。这是你成年后杀的第一只凶兽,将来要给你的天后的。”
旭凤忽然抬起头:“兄长,我……”
他话未出口,润玉又蘸了药膏,涂上他伤口最深之处。旭凤猛地低头咬住自己的小臂,半张脸埋进胳膊肘里,将胳膊咬出一个青紫牙印。正咬得发狠,一只修长劲瘦的手就伸到了他的眼前。
润玉柔声道:“别啃你那凤爪了,多痛啊。咬这个吧。”
他自顾用右手去抹药膏,这只左手就坚持不懈地直挺挺放在他眼前。
旭凤愣愣地抬起头,道:“哥哥,你心疼我么?”
润玉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你小时皮出了事端,我哪次舍得父帝罚你了,回回都是站出来帮你背锅。我只你一个弟弟,不疼你还去疼谁?”
旭凤听他说罢,忽然高兴起来,闪着一双凤目,安静地笑逐颜开,在他手上轻咬一口。他咬得不重,润玉至今还记得他牙齿轻微的厮磨,和他嘴唇柔软的触感。
他长叹一声,小心把旭凤拥在怀里,轻抚着旭凤伤口附近的皮肤:“旭儿,你疼成这样,我宁愿这道伤口生在我自己身上。儿时还能替你受罚,现在你大了,兄长护不了你了,照顾好自己,别让我难过。我是你兄长,只能嘴上心疼你,要你下次小心些,我若是姐姐,想哭便哭,这会已难过得掉眼泪了……”
这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润玉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曾经是个好兄长,虽然偶尔有些不甘,却也十分疼爱这只讨人喜欢的傻鸟。然而随着他们长大,时间推移,微小的怨气在长久的孤独和自卑中渐渐扭曲,最后被一连串的事件彻底引爆。
这些温暖的柔情,发自内心的关怀,忽然一日就冷了,只剩下嫉妒与怨恨。
“旭凤,我曾真心拿你当兄弟的。我想保护好你,照顾你,想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可后来我发现,我实在是太自作多情了,你好得很,你不需要。每个人都想给你最好的,我又算什么东西。”
润玉回过神来,微微一叹,将最后一滴酒倒在地上,结束祭奠。
“不过,自锦觅来了天界,只怕你也没再把我当过兄弟了。”
他将酒杯放回桌上时,旭凤的轮廓已烟消云散了。
第13章
天帝之位最终还是润玉的。
凤凰终究是凤凰,不受琉璃净火克制,即使灵力被幻灵丹压制到半成,也没有即刻灰飞烟灭,还留了条命在,但也很快要难逃一死。荼姚心态爆炸,后悔莫及,当庭舍去元神,一命换了旭凤和其子两命。
太微妻离子散,一个儿子对着自己造反,另一个儿子和这个儿子爱的死去活来,没有半点站在自己这边的意思,心态爆炸。他被樊琼骂得没脸见人,住进了一处发霉的偏殿开始自闭,再没出来过。
老水神西游回来,发现自己打开天界的方式好像不太对,天帝变成了润玉,天后虽然还没加冕,却已公认为其弟旭凤,他女儿没有姓名。黑人问号之余,只觉得老了看不懂年轻人了,携风神遍走四海大泽,逍遥去也。
水神心态爆炸,告老还乡,带着他续弦跑了,锦觅身为水神洛霖嫡传,承袭神位,晋为水神。
夜神造反成功当了天帝,没空再司星布夜,邝露身为夜神润玉嫡传,承袭神位,晋为夜神。
火神经人事调动当了天后,且负伤暂不能理事,燎原君身为火神旭凤嫡传,伸着脖子等了一年,还是燎原君。
整个天界天翻地覆,唯有躺在床上的火神依旧是火神。火神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了一年,天帝也风雨无阻往栖梧宫里跑了一年。
一年过后,润玉如往常一样要上门探访,却见栖梧宫门阍紧锁。他敲了敲大门,里面传来了仙侍瑟瑟发抖的声音:“火神仙上已醒了,他说,无论何人来访,一律不见,尤其是润……陛下。”
火神躺在宫里自闭了半年,忽然一日领兵回了忘川。据天帝的眼线说,他每天在军营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天帝听到这消息,沉默良久,一言未发,只是挥手屏退手下,从此玩起了失踪。数月之后,邝露背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在星辰海岸感应到了沉眠水底的应龙。
天帝曾说过不许任何人看他真身,邝露也不敢犯禁,只是在岸上道:“陛下,您曾教导邝露,公器无私,身为天帝,六界众生系于一身,怎可梦中消沉度日?”
润玉化作白衣仙人,从水中现身而出。他怔怔半晌,才道:“火神可曾回天界?”
邝露道:“未曾。”
润玉又道:“可曾说何时回来?”
邝露道:“不知。”
润玉冷冷道:“众仙家阖家团聚,徒留本座一人万年孤独,案牍劳形,还醒着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火神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天后不当,非要在忘川那等鸟不生蛋的地方啃草根。在众仙眼中,天帝为此废政,实在是夫妻吵架,殃及池鱼。这世上哪有和爱人小吵一架,小闹些别扭,便罢工不干的天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邝露虽也不知隐情,看他如此消沉,终究于心不忍,终于声音放软,直言道:“陛下尽可选妃,臣等绝无贰言。”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这一重生,邝露就养歪了,活活从他的脑残粉变成了一个直言诤臣。
润玉曾偷眼去看过一眼旭凤,发现他确实再不如往日那样忌口良多。他们不知道,这不是寻常夫妻吵架。
旭凤不要他了,也不要他们的孩子了。
正如凤凰所言,他虽从不后悔,但觉得不值得了,也就再不爱他了。
前世最后的日子里,他在魔界的琐碎公务中消耗着平生,那些烦乱复杂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现在他也是这样,忘记了自己曾那样爱过润玉。
寰谛凤翎记得。
这从未被送出过的信物并未随着凤凰死去而消失,它凝聚着凤凰狼藉的过去,携带着被凤凰遗忘的思念,在大雪尽头落到了润玉眼前,又随他转生,在触及旭凤的血迹时,将前世的爱与不爱一起还给了他。
天帝闭目后仰,坠入星辰海中,再度沉沉睡去。
在漫长的沉睡中,他连睡也睡得不踏实,反复梦到前世之事。
很多次梦见他对太巳仙人说:“哦,他死了。”他想抓住旭凤向他伸来的手,却每一次都在碰到那只手前,眼见那只染血的手烟消云散了。
梦见旭凤对鎏英的孩子说:你娘亲没照顾好你,她尽力了,不要怪她。
偶尔会梦到旭凤昏昏沉沉地蜷缩在榻上,在魔宫里烧起炭火,屏退了所有的魔侍和妖姬。
看症状应该是最后那三年,他自己的火被寒毒侵蚀,已经不能给他带来温暖。他遍体爬遍了白霜,整个人在半梦半醒中沉默地发着抖,在呓语中提到他的父母,有时提到旁的亲朋,甚至也在梦到他自己还是年轻的火神时,笑着喊一声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