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锦觅是因我与旭凤之争而消散元神。她投胎转世后,有旭凤护持,寿数虽较凡人长久,却仍不是能相伴一生的长久。
天界清冷安和,我有一日无事,便去请教斗姆元君。
元君总爱言及宿命,而我自称帝,本来不信天命难违。受她点拨,回溯父辈往事,却不得不信。
龙族仙寿长久,远胜其他仙族。也正因此,细看便会发现,龙族之中很少有人寿终正寝。既得天道慷慨赋予漫长寿命,龙族也不应过于贪恋,而当以善行报之。
除非被杀,否则便会选个至情之时,或忘情之时,将元神修为复归熔炼,福泽他人。
此刻元神,还的是玄穹洪恩,便又称玄穹之光。
父帝的元神在他身殒之际,全部用以护持旭凤。
大伯廉晁的玄穹之光,一半给了父帝,一半给了九转金丹。
如今轮到我了。一半给了血灵子,另一半,求一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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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川九转则忘归,死生九转则忘年,浮世九转则忘情。
我两次婚宴均以狼藉收场,我谋害旭凤又请他归来称帝时,都不觉得自己如此可笑。
我曾叫嚣要逆天改命,却从未真正弄清自己的命运。
若我早知龙族有如此宿命,便再不介意流言蜚语,再不算计爱恨情仇,再不费心谋划运筹。
只像大伯那样,早早选中一个最爱的人,把一切都给他,不管未来,不计得失,也不再过问那人要为善为恶,爱谁恨谁。
未必大善,未必大智,却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归宿。
神魂终要归于天地,自不必计较自己是不是在谁心上,是不是心上唯一。纵使强求,积少也只成空。
九转金丹若成,旭凤恐怕不肯收。他为人干净,也要求别人待他干净。我曾那般迫害背叛,无法再被他接受,也是意料之中。
但叔父怜惜锦觅,若请他找个由头哄她吃下,想来他不会推辞。
纵然他别扭推辞,那时我已不在,他又无法还我,想必也不忍浪费。
至于金丹炼或不炼,此等抉择,我是不会让旁人为难的。他们最终的决定,怕也只是让我失望而已。
只是过错不在旁人,而在我心。
正如大伯习惯退让一样,若我习惯失望,别人就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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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能选,我只望自己心性见识,停在年少之时。
我只见过一只凤凰,即便他曾浴火烧焦,我也觉得那是世间最美的鸟儿。
一生所求,不过是在他父帝母神的羽翼下,与他偷得片刻逍遥时日。
他若衔来红线,我也只管接下。接下了便是我的,不论真假。
第3章
“他担心元神不净,托我加持。”斗姆元君问,“可还干净?”
旭凤已哽咽难言。他伸手想要触碰,那团元灵却化作一线流星,转瞬消逝,唯余指尖点点冰凉。
润玉说了不让他人为难,玄穹之光,不待装盛,已直奔太上老君丹炉而去。
旭凤想起润玉若隐若现的温柔。即便当年天魔大战,他果决挥剑时,眼中也全无快意,尽是悲悯。
想起方才擦肩,他明知诀别,却那般无声。
他想起润玉当年在凡间闻花的样子。他那时才明白,为何谪仙是个凡人爱用的溢美之词。
那夜他喝多了酒,靠在自己肩头睡着。旭凤有些后悔用了街头随意一根红线,却又觉得,润玉既然想要断了此种缘分,那断了也好。
身边的人从小对他有求必应。旭凤若自己说不要,便是真的不要。未曾想过,亦有人是患得患失,不敢伸手。处处淡然,实则处处牵挂。
只是这丝缕缘分,积攒万年,也不过如同空无一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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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殒身时,众星摇落,一如凡间上元夜,白衣少年带着三分醉意牵来的流星。
--完--
《观心》作者:Silver
大家读档重来走不彻底革命路线的故事
剧版润玉线的故事其实很套路,但我终于还是入坑了_(:зゝ∠)_就怕套路帅啊
第1章
1.
天帝殒身时,有众星摇落之象,旭凤在夜里也看到了。
他飞落在暌违万年的天庭玉阶,了听迎上来吞吞吐吐地报告,天帝死在了临渊台。
飞絮补充,不是跳了临渊台,只是在那里消散了元神。
什么“死”?什么“只是”?
旭凤双目赤红,按捺着怒气,等着去发落上元仙子邝露。她却既未操办丧礼,也未手持遗诏,只是站在润玉桌旁,抚着桌上一个又小又圆的紫砂茶宠。
这让他又生了一丝希望——润玉做事周到惯了,若真临终,必不会毫无交代。
“陛下命我等上几日,若一切如常,再迎二殿下归位称帝。”邝露道。
“这是什么分寸?”旭凤嗓音沙哑,怒极反笑,“他不在了,你告诉我,怎样算是一切如常?”
邝露不语,只是翻开桌案上的起居注。旭凤看到的最后一行字,是记录天帝十日前自凡间返回天界。如今,那行字正在渐渐消失。
“陛下强改命格,如今无力维系……借多少年,便要还多少年。”润玉早将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做惯,邝露却是永远看不惯的,她说着,眼泪已经落了下来,“他最后,去临渊台……想看能不能溯得先花神的一丝因果……”
2.
临渊台已云波逆转。
荼姚纵身越下时,已无暇自责自嘲,只想最后见一眼故人,将廉晁、太微、旭凤依次想念一遍。
鸟族大多惧水,如今又无力翔跃,她在恶浪席卷中因茫然而不得不心静。
眼前是灰暗一片,脑中却掠过无数打打杀杀,分分合合,相救相离,不知是预知还是幻境。画面纷乱涌来,将她识海回忆冲散,排挤出去。
同时周身仿佛有些微灵力,丝丝缕缕,四面绕旋试探,略微卷走一丝不堪前尘。
遗忘之前,她也总算可以不记好恶地想到润玉。
光芒微弱地悬在她上方,映得深渊仿佛远天,透出点点星光。
她第一次见他,便是在一个星夜。她周身金光隐现,他仰着脸,语气惊艳,唤她仙女。
那时她在他眼中想必甚美,她却不屑于维系假象,后半生便再无片刻省心,蹉跎在恨他这件事上。
现下这点点清光……也正似水龙之息。
荼姚未及惊诧,云浪蓦地亮了,又渐渐平息,自视野中淡去。
她勉强站稳,眼前一片开阔,景色寡淡,却让她觉目不暇接,一阵怔愣。
洞庭湖一望无际,湖畔距她不远,一个红衣女子跪倒在地,是昔日龙鱼族公主簌离。
那女子前面还挡着一人,身形掩在翻飞袍袖中,白衣仿佛要与水色混作一团,她定了定神,方留意到,那人正跪下叩首,唤她母神,乞求不断。
正是润玉。
荼姚心头一片惶惑。她一手已结了琉璃净火之印,却又空握起来,仿佛本该有什么圆润剔透之物留在手心。
似是周身环伺的水滴,因这洞庭暗伏的杀意悬空待命,却在她眼前折射出阳光斑斓。空空无色,便是绚丽至极。
“你……”润玉听到簌离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声。
荼姚只觉面上一道凉意,本以为自己是被哪滴浮露中的杀招近了身,欲再呵斥,却喉头一哽——原来竟是哭了。
周遭火灵威压减弱,润玉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也是一怔。
他的眼神让荼姚想起他们初见那晚。
一片空寂茫然,无所依靠,又忍不住带着一丝希望。
3.
旭凤与锦觅方渡劫完,一场痴情大梦初醒,就要面对天帝给润玉的指婚。
以往二人小别,待他归来天界,向父帝母神请安后,定会去璇玑宫一趟,烹茶谈天。
可想起润玉对锦觅的在意,又觉得眼下不是个二人能尽兴交谈的好时机。站在润玉门前,他踌躇片刻,转身欲走,却闻殿内小兽哀鸣。
旭凤施法轻推,殿门开了,被遗忘数日、饿到发慌的魇兽露出头来,委委屈屈地蹭他的腿。
他抚了抚魇兽的头,失笑片刻,又觉不对,润玉平日里绝不会如此疏忽。此时方想起先前在殿上,半途曾有仙侍向母神耳语,以他角度,正好窥见那人口型。只是当时因指婚之事心烦意乱,未作细究。
如今想来,说的怕是“大殿去了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