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此时肚子里传来了一阵隆隆巨响,我猜我是输了。“好吧,当我没说话。”
那是补给线中断后的第二个月,这个小据点里的粮食已濒临枯竭,而纵使有水、但也是被污染的水源;但多亏了一阵冬雨,我们的命又得以残喘,不过伴随着阴雨而来的是却寒冷与疾病,整个城塞一片狼藉,让死亡所垄罩。
由远行者梅森带领的军团在此奄奄一息,然而我们仍未举旗投降,只是一昧的固守此地,不让雇主之敌越界一步…… 这段无奈得期间,我们每天都在做些无聊的事,不管是对着周遭侦查的敌兵丢秽物、或者在骂些蠢话,大伙想尽法子苦中作乐;而墙内的状况就更无聊了,那里还留了一些普通人,我们这些杂牌军只能跟他们干瞪眼,除了试图回应那些人的求助之外,其余的什么都不能做。多亏了梅森“葛温妮雅”般的心肠,弄到最后大伙还得充当保姆才行。唉,都快没力气握剑了,我们竟然得照顾着那群倒楣的家伙…… 真是崇高的使命…… 大概吧。
然后日复一日,死于疾病的人越来越多,远比饿死的还要多,堆在下风处的它们再冬雨中仍持续着缓慢的腐烂,最终成了另一波灾难的源头。所幸这场混乱只持续到春天,接着后方的援军奇迹似地突破重围,一脚踢开了我们的困境。然而在救援抵达之前,有些事情逐渐失控了;也许那也称不上是失控,因为最疯狂的日子早就过了,只是有些人再也受不了饥饿,于是开始打起了尸体的主意。包括我在内。
但我最后却依旧没有参与那场行动,因为道德上的恐惧令我不敢恣意妄为;另一方面,我则不敢跨过前辈的基准,他像个拒马一样挡在那,将我与疯狂划清界线。于是我只是看着,并感受着空无的肠胃如何绞痛、身躯又如何颤抖…… 我认输了,前辈,现在我好想吃点东西…… 泥土已经无法满足我了…… 。
好饿……
……
「拜托,请别吃我,我没有你想像中的这么好吃!」
你是谁?「呜…… 吼啊——!」。老天爷,我怎么了?「呜吼…… 呜…… 我、我的声音…… 咳咳!咳咳咳咳!」
谁能告诉我,我这又是到哪了?
一回过神,我人已站在这处仓库似的大房间里,此时手中的火把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破损的麻布袋。这是谁的东西?我问你,这到底是什么?
「喔…… 谢谢,我知道我早该猜到你已经解决了我们的大危机…… 但拜托,我对那些厨子们的遗物没兴趣。」那位被困在桶子里的男人回答。他穿得一身的破布衣料,看起来只比居住在此的活尸还好上一些。
「厨子们…… 对,是的,那些可爱的小厨子…… 呜呜!」——我感到一阵恶心,然而这次窜出喉咙不再只有胃液,其中还包括了一团团生虫的肉块与糜烂物,馊味直窜脑门…… 呜呕…… 鼻子里也跑出东西了……
我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先生,让我们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吧——一切重新来过!也许我再从外头走进来一次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然后再说点毫无意义的小谎、假称自己不小心犯了风寒…… 没错,因为疾病,就是它!毕竟这里多的是让人不舒服的事情,我就是因此才失常的…… 拜托,得了吧!真是个烂理由!
你现在躲在门外是想做什么?别装了,你就是吃了那些鬼东西,你太饿了、饿到饥不择食,但不死人怎么会需要吃东西呢?也许这又是一个我所不晓得的秘密也说不定。
唉,好吧,大天才,已经没时间了,现在让我们正式来过。
首先我从外头走进来——然后…… 就是现在,打招呼。「嘿,你好,我是不死人。」
「哦…… 嘿,你好,我也是不死人。」那位先生回答的有些困惑。当然,我也很困惑自己为什么样说出这种蠢话。
「你,被抓来这?」无论如何,我要先发制人,先生,发言权在我,「你怎么进来的?哼?」
「嗯…… 从门口?」他回答:「不,不应该这么讲,老实说我不算是从“门口”,因为那锁着。」
「那么?」
「那你又是从哪进来的?」可恶,他反击了。
「门口,」这话一点都不假,「我把它打开了。」
「打开了?你?哈哈哈——…… 喔,老天爷,我的朋友,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慵懒而平和,那个人感觉起来总是不慌不忙,那份平稳让我也不由地笑了出来。但到头来,我却始终说不出发笑的原因,也许是被此刻的怪异给弄昏头了吧?紧张一离去,蓄积的情绪就一拥而上,此时我也不想管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笑了。
等这阵混乱告一段落,我这才想到要上前替那位困在木箱堆后的先生解围。这种是我做的得心应手,几乎都成了习惯了,可是没有疑问的救援可是第一次,我根本不用问他到底是怎样倒霉才会沦落此地,毕竟事实很明显,那位先生被关在这唯一的理由就是要被当成食材。
他被绑在木桶里,像个木头一样被直挺挺地塞在那。老实说,这德性也太滑稽了,这路上我好像还见过不少这样子的尸体。
「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才没被吃掉…… 呜喔喔——」在扛他出来的途中,那位先生发出了一声惊呼,不过脚一踏到地面,他马上就恢复镇定了,「呼,没事,我可以的。」
「希望如此。」
这时他探头看了一下远处的房门口,盯着火炬照出的黑暗,似乎在担心厨子会跑回来一样。「…… 呜呼,看来已经没事了。唉,被活生生抓去做料理…… 光是想像就觉得可怕…… 我真的非常地感谢你,朋友。」
「你的谢谢太多了,先生。」
「我是大沼的劳伦狄斯,无论如何,这份恩情我一定会回报的。」
「不用回报也罢,劳伦狄斯,」我擦去嘴边的秽物,看到那位仁兄没事了,我想我也没理由继续待着,「我不值得你的回报。好了,你应该知道回去路吧?那我就不送你了。」
此时劳伦狄斯从腰包中掏出了一片叶子放入嘴巴咀嚼。那东西细长且干燥,看起来不像绿叶草,也许那是大沼地方的特产也说不定。「嗯?那你呢?」
「我要往下走。」
「哇,我从没想过有咒术师以外的人会想下去呢…… 你可真是奇怪,陌生人。」
「随你怎么说,总之我得下去。」
他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接着说:「烈火般的斗志,朋友,你的意志与你的灵魂一样强大。」
「怎样都好。」说着说着,我就朝着外面过去,将那位先生给留在后头。不过我看到外头伸手不见五指,便想要把门边的火炬给借走,可是这么一来,就得换劳伦狄斯摸黑了,于是我回头问他:「嘿,老兄,我想前面将会黑上好一阵子,不如就一起走吧,至少得让我们再找一只火把才行。」
「呦,别担心,」话说到一半,他半举的手中突然渗出了橘红色的光辉,等我仔细观察后才明白,那是团油灯般稳定的火苗,「我们这些人最擅长紧急应变了。」
真是个好家伙,我不讨厌这样的人。「保重了,劳伦狄斯。」
「愿火焰保佑,朋友。别再乱吃东西啰。」
劳伦狄斯的声音消失在转角处,这时我人已走远,闯入无光的走廊中。经他一提,我才惊觉梦中的饥饿仍未离去,我的脑袋仍徘徊着厨子们的剁刀声,断肉碎骨的响音不时地沟出那些记忆。一阵一阵,声音构成的图像,我好像再度看见那群兄弟们啃着焦熟尸骸的模样…… 好像我正参与其中,一同分享着那些腐烂的骸骨。
「…… 好饿啊…… 。」我喃喃着,不知何时,脑海的画面只剩下我与一具女性遗体,她惊恐双眼无法瞑目,直瞪着我这个贪吃的恶魔。
这很正常,不是吗?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
番外:体贴灵魂
※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这种自HIGH的东西。
※随便了啦。
祭祀场的篝火照耀著此地的残砖破瓦,此时,有两个人正在这享受著它的恩泽,沉浸在比太阳更加诱人的火焰面前。
地上的旅人们费尽千辛万苦想到达这,无论是受欲望驱使、或走头无路,在这停滞的世界中,人们总是来来去去,顺从自己的理想在篝火间奔跑。但后来,他们看尽了衰败的罗德兰,最终沉溺在迷惘中;于是,正如坐在此地的两人一样,到访的旅人每每都会回到这里、温柔的罗德兰之巅,然后对著超乎尺度的山壁与城墙沉思著,想起当初自己带著何种理念而来、又怎么失去了它……或者,成为一介徬徨者、或活尸,永远地在外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