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无名。”
“别甩小聪明,仆从,你以为这很有趣吗?无名?好吧,假如你没名字,那我就帮你取一个……矿渣,你就叫矿渣吧。别跟我讨价还价,这是你自找的。小姐,真抱歉,这个仆从真是太蠢了,他不懂规矩……但别担心,我会好好教导他的。”那个人的声音充满哀伤与无奈,他对那位小姐抱持的不是恐惧,而是崇敬。
此时,我看见了她的火焰。就如同克拉娜老师一样,我注视到、感觉到那股原始的力量,但只有一半;一半火焰、一半混沌,她是混沌魔女,然而咒术之火却告诉着我,她是与老师同源同根。我们的火焰建立在同样的基础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师?她也是我的家人吗?
在篝火前,我一直看着白蜘蛛女,看着她孱弱的呼吸……她的痛苦蹙眉……白蜘蛛几乎不会动,她只是伫立在那,像个石雕一样。
于是,我问那名看守,白蜘蛛怎么了,而人性对她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既不是不死人那般需要人性来维持意志,也不像深渊一样是个汇集人性的黑湖,混沌魔女到底想要人性做什么?
名为恩吉的看守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他带我到了通道尽头,似乎是为了避免让白蜘蛛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谈一样。“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但……也是,你不可能知道这种事情。”
“请告诉我,恩吉先生,求求你。”
“唉……你问人性对小姐的用途?无非就是为了洗清小姐身上的混沌毒火啊。当初她与大小姐一起逃离混沌的威胁,然而,很不幸地,小姐终究是受到严重的污染,结果一日过一日,她最终是因混沌而体衰病弱,目盲失聪、又不便于行,与她相依为命的大小姐为了使混沌从小姐的体内清楚,因此以人性为饵,让混沌之火能以卵的形式排出,但终究……可怜的小姐,她明明是如此地仁慈,为了我们这些被受歧视的可怜病人建了篝火、创造了我们最后的家园,而且包容丑陋的我们,关爱着我们这个无辜受迫害的病人……但这样仁慈善良的人,却要承担母亲的过错,天理何在?”
“所以要掠夺——”
“嘘,不许你大声囔囔这个字眼!”
她被蒙在鼓里,那个小姐,难道她没有意识到那些人性的来源吗?“……所以,她能好起来吗?只要足够的人性……”
“不知道,”恩吉瞪了我一眼,“可恨的命运,它只想着如何折磨我们,折磨世上最后的善人,但它却从未告诉过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讨得它的欢心。”
恩吉吃力地爬回出口边,他一路喃喃着大小姐连日未归,新来的仆从又无能至极。
……
……我……我……我没有软弱到去同情敌人。就算是同族……就算我们拥有相似的火……
但是,我……
混沌之源
在千年以前,太阳王葛温领千万英豪与火焰恶魔搏斗。尽管他们的盔甲被炽炎烧得漆黑、身躯为炭土所污染,然而勇气却未曾斑驳,他们越战越勇,从年轻的苍穹至古老的岩盘,耗费光阴数十载,最后,在葛温王的引导下,英勇的战士们终于战胜了恶魔,永劫混沌亦被封埋于污水毒泥之下,从此不见天日。
这段期间里,不知有多少勇士死于火焰与疾病之中、又不知有多少英雄消失于世上,祭祀场的山崖葬满了战争的死者,从神族至百姓,战士长眠于山头的古坟,喧嚣苦痛皆沉寂于死亡中;然而,纵使击退了恶魔,但混沌之火依然翻搅,老魔女造成的悲剧永不止息,如连锁不断,将罗德兰拖入万劫不复的渊薮。
她确实成功了,当初想着以王魂重建初火的形态,试图创造命运所不能摧毁的永恒之火,老魔女的野心是一个单纯到令人寒颤的念头,她想要真正地去创造生命——如今错误诞生了混沌、混沌够成了岩树与毒火、树与火又塑造生命,毁灭、创造,纵使结果是错的,本质却完全符合老魔女的期待。
百年过去了、千年过去了,假如再花上万年,也许混沌终究会分离成新的双生命运,只是在这之前她与她的族人到底还要受多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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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那件事吧。我说,假装……假装什么事都……都怎样呢?
我匆忙地离开蜘蛛的篝火营地,没命似地往大水车那跑过去,跌跌撞撞,摔的满身瘀青。我在山谷那吐了一会儿,魔女的幻影一在脑中徘徊;不,我没有愧疚,我只是受不了……受不了那个红蜘蛛的幻象。它们不可能是真的,一切只是我犯了妄想症……这不是也挺好的吗?蜘蛛女不过只是个吃人怪物,她为非作歹、死有余辜……可悲的女人,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家人……不,我们不是、不是同族!
安娜塔西亚,我没有犯错,从过去到现在,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我……我不软弱,我是你的骑士。
……哼,你根本不用害怕任何事。
让我们快去快回,多准备点东西,接下来还得在那混上好一段时间呢。
(‘我的小魔鬼,你竟然逃到这了?’)。谁?是谁!
(‘别担心,黑剑,这里不是黑森林。’)
他站在十几尺之外——是席瓦。他的装备脏了、披在身上的衣袍又破又旧,不知经历了多少风吹日晒。你为什么挑在这时候出现?我知道自己要还的债永远还不完,但不是现在,席瓦……况且我的存在是为了世界,为了你们。恨就恨吧,可是我不会就此罢休,就算在杀几个伙伴……在这种事我早就驾轻就熟了。
“你一个人?”席瓦问。他走近了几步。
“想复仇?”
“难不成要发派对邀请函吗?”
“如果你做得到,那就来吧。”我靠着蛇人大剑撑起了身子。
“——哈、虽然我很想,但不是今天,黑剑。”席瓦的声音听起摇摇欲坠。
“齐藤呢?他去哪了?”那位武士没有跟着席瓦。真奇怪,齐藤从不离开他主子的。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狩猎队解散后,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傻蛋……有的人继续留在那、有的人则去了其他地方,而齐藤就是后者。”
“真不幸。”
“焉知非福,黑剑,”他的身子晃了晃,姿态有些倦怠、困顿,“毕竟不死人根本没有停滞的理由……我们终究要走的。黑剑,虽然你的丑陋……你的愚行让我毕生难忘,可是你我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目标,背叛者,作为不死人的目标。”
话一说完,席瓦就走进了通往病村的洞穴;他的脚步飘忽不定,口中刺耳的嗤笑语低喃从未停过。
他不太正常,席瓦不再是以前那位勇猛的大刀队长了,他只是个空壳、欲望的傀儡。但这才是不死人,对吧?可是,席瓦,你在追寻什么?病村没有你要的收藏品,那里只有悲剧……你跟齐藤又怎么了?我好想知道……我的选择到底毁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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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进入伊扎里斯,我就得理解火焰……克拉娜老师的考验。没有其他方法了吗?一定有,但那是克拉娜老师——她给的考验!一切自有道理……
我想解答关于火焰的奥秘,安娜塔西亚,你知道火焰到底是什么吗?
但她依旧不开口,我的女士卧坐在那,不发一语,就如同所有的时间一样,安娜塔西亚依旧不肯正面看我一眼。看着我,拜托,我需要你的支持!一个点头、或一个应许……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安娜塔西亚,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有自己不容退让的底线。可是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多么希望你、多么渴望听到你的声音?我是王的继承者,难道我说的话就不能抵过那些虚伪的白教使徒所说的话吗?
我要你开口——我只要你……给我一点灵感。然而你就是不肯。算了,由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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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祭祀场的篝火,我看见席格麦雅已经先一步回来了,因此我想上前打个招呼。但他的盔甲有这么完整吗?眼前这位卡塔利纳骑士带着制式的大剑与圆盾,坐在席格麦雅早先的曾做过的位置上,不过他不吃东西、也不打呼,那个人拿着一张皮纸在上头做记号,看起来精神奕奕的样子。新旅客?但愿他也是个像席格麦雅一样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