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同人)【旭润】瘾(86)
“我……去拜访过斗姆元君了。”
见润玉只因这一句话就骤然僵住了动作,旭凤唇角爬上了一丝苦涩的笑纹,缓声道:“我想知道是否有办法,取出你体内那颗陨丹。”
润玉的视线一瞬间尖锐到几乎要让旭凤产生幻痛,旭凤轻轻吸了一口气,无声地抿紧了唇。
润玉现下想法如何他猜得到,无非是觉得他厚颜又疯癫。
但他已无法去在意了。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为何而来,下定这个决心又用了多久。他的手已经凉透了,必须握紧了拳才不至产生会让润玉看出端倪的颤抖。
即使润玉会因他的言语而暴怒,他今日也想要把话说完。
“我向斗姆元君求问,她告诉我,若是引你伤怀之至,心神大恸,或可将陨丹自行逼出……”
闻言,润玉面色陡然一沉,搭在座侧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扣住了其上浮凸的龙形花纹,背脊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起来。
旭凤看出了他的紧张,也只能黯然地垂下眼帘,补充道:“……说得再简单些,就是痛失至爱。”
他话音方落,润玉手边便乍起一声爆响,旭凤立刻转眼去看,发现他竟是生生将掌下的扶手捏碎了。
旭凤一时错愕,原本想说的话便没能出口,只愣愣地望着润玉将手自那碎裂的扶手上抬起,丢下手中的碎片,又用另一只手去清理掌中残渣。
润玉垂着眼,一点点将掌心拂净,手指却有些不自觉的震颤,而他内心更是早已骇浪翻覆。他先前隐隐猜到旭凤会打他体内那颗陨丹的主意,只是未曾料到,他竟真的会从斗姆元君那里求得。这偏激的“解药”是真是假他已无暇考证,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隐隐清楚,旭凤并非虚张声势,毕竟先前几度与旭凤言语交锋时,他心口总会生出些异样悸动,虽不严重,却总归令他不安,如芒在背。
……而若他现下所言非虚,那如何痛失,哪位至爱,答案还需要旭凤亲口来说么?
“你是觉得自己够这个所谓‘至爱’的格吗?”
润玉一字一句发问道。他将袖口扯下掩住自己抖颤的手指,也刻意将声音压得冷硬,以防带出战栗的尾音:“你想说你今日到此,是为了来死在我面前的么?”
近来连日的疲劳和忧虑,让润玉的精神也脆弱得多了,旭凤带来的这堪称噩耗的消息更是堪称一记重锤,几乎将他冷硬的伪装一举击破。可哪怕他现在还能伪装出不为所动的模样,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掌握的完全主动正在一点一滴地转移到旭凤手中。
除了一条失而复得的性命,旭凤几乎已经一无所有,他无牵无挂亦不畏死,真真正正是有恃无恐。可一旦自己真的因他的死去而将陨丹逼出,就再也没有太上忘情的机会了……!
时隔多年再度被人要挟拿捏的感受卷土重来,此刻盘踞在润玉心内的竟是恐慌而非怒火。恶寒如跗骨之蛆沿着背脊蜿蜒而上,让他一时连心底本能似的生出的一点为旭凤性命担忧的心思,都有意无意地忽略掉了。
然而面对他的质问,旭凤在沉默了片刻后,却说出了全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
“你会这样想就说明……在你心目中的我,是会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吧?”
润玉闻言怔了一下,见旭凤抿着嘴唇想了想,竟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也的确,若是放在从前,我也许真的会这么做。”
幼稚,疯狂,不计后果,那的确就是他曾经的模样,润玉会那样想,并不算冤枉了他。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即使现在他已经愿意改,润玉也没有见证的必要。
都是他自找的,他都知道。但……
“但我真的没有打算那么做……我不敢的。”
旭凤说着,垂下了眼,神色有些落寞。他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淡去,只是现下便显得愈发强作了,似在一种不知该作何表情的难堪中,硬是使其附着在了自己脸上似的。
他就带着这样的表情,轻声重复道:“润玉,我不敢的,我害怕。”
听到这六界战力的第一人承认自己的恐惧是件稀罕又诡异的事,饶是润玉先前与他相处了万年岁月,也不曾记得他曾这样直白认真地说出口过,于是在困惑之前,润玉更先感受到的竟是新奇,甚至伴随着一丝浅淡的,难言的兴奋。
“你怕什么?”他问道,那丝微妙的兴奋让他的呼吸有些不稳,“你怕那个方法对我不奏效吗?你怕自己白白付出性命,我却无动于衷?”
他并不知道旭凤接下来会不会给出他想要的回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更想要听到什么,但他还是要问,以一种近乎奚落的问法。仿佛这样逼迫着旭凤,看他露出窘态,就可以舒缓自己已经紧绷到了极致的心神。
“不。”
回应了润玉的,是轻声的一个否定:“我怕它真的奏效。”
旭凤望着润玉一瞬间变得怔愣的表情,继续道:“我怕斗姆元君说的是真的。”
——如果说真的只有他死,润玉才想得起自己曾爱他。
“我害怕,润玉。我怕我都已经死了,你却还要想起来你爱我。那我还是宁可你想不起来。”
“我让你难过得够多了。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在斗姆元君的莲台下叩首跪足十个晨昏,发下大誓愿求得的陨丹的解药,却在知晓的那一瞬便知自己用不得。
他当然不怕死,他甚至不怕润玉不会为他的死而动容,却怕那个方法真的会奏效。
如果润玉因他的死而逼出陨丹,如果润玉心底的那丝残念会因爱他而如此痛苦,那么失去了陨丹保护,终于愿意爱他却只能得到一具尸首的润玉,又该怎么办呢?
——我让你难过得够多了,不想再来一次了。
旭凤看着润玉一瞬怔忡之后便逃避似的别过脸,知道他也明白了自己所思所想。而他逃避的举动,却正是说明了,就连他自己,也在忌惮着那个可能的发生。
就连润玉自己,都不敢赌自己不会为旭凤死去而心痛。
想通这一点时,旭凤觉得自己是应该笑一下的,可他提起嘴角时,眉宇间却仍是散不去的轻愁,有这一点愁绪作衬,这笑容便平添了些无奈的意味。
这是否也算造化弄人?竟真的会有这样一天。
我不再怕你不爱我,却担心你真的爱我。
我不惧为你而死,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想活下去。
我始终感激并深爱着曾愿意爱上那样糟糕的我的那个你,所以我还是想活着,还想与你再相爱一次。
想听你像从前那样呼唤我的名字,想要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许我还是和从前一样笨拙,不讨喜,也会惹你生气……但……我真的会比之前做得更好。
……可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还能有机会吗……?
旭凤迈开脚步,绕过了桌案走到润玉身前,单膝跪了下来。润玉正因方才心口乍迸的疼痛而失神了片刻,再回过神时便看到旭凤跪在了自己脚边上。也许是视线高度的改变,润玉恍惚间觉得,旭凤仰视着自己的视线较之先前更多了两分柔软,无端竟让他有些心悸,甚至于,当旭凤伸手来握住他的时,他竟忘了去躲避,更忘了挣脱。
“所以你看……你不必这样紧张的,润玉。”旭凤轻声说着,将润玉握起的手指慢慢推开。从方才开始他便一直有些担心润玉的手,现下看到那掌心里没有伤痕,才终于放下心来,神色也宽慰得多了。他见润玉没有甩开自己,便似得了什么赏赐似的,用两只手捧着,将那只手握住了。
“你不必这么紧张……”
他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又抬眼去看润玉。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抬起头的动作竟有些艰难似的,显得很僵硬,嘴角也抖颤了起来,几乎维持不住一个微笑了。
他这表情实在很古怪,看着又有些可怜,让润玉心下更生了莫名,竟忘了去挣他的手,就这么看着旭凤的喉结滚了滚,嘴唇张合了两次,终于是说出了后半句话。
“我没办法了……”旭凤说着,声音涩哑。他的眼底泛起了红,一滴泪自眼角涌出,划过脸颊自下颌低落,正砸在润玉的手背上。
水滴在皮肤上溅开的触感让润玉极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想要缩手,可旭凤握得很紧,让他一时竟抽不出,便鬼使神差地作罢了,看着旭凤握着他的手,眼中慢慢地淌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