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上条当麻一转刚才魂不守舍的模样,十分爽快地回答道:“现场勘查完也把数据传回局里就把尸体放下来带回去吧。时间不早了要尽快回去做尸检,今天还要忙碌好一阵子呢。”
这副强装出来的神态却更叫人不敢放心。结标淡希再次确认道:“真的……不要紧?”
“嗯。完全没有问题。”
在结标淡希半信半疑地走开后,上条当麻低下头看着自己仍握着支配者的右手。
为什么。
为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握住了它?
这个动作无比的熟稔。
就好像刻印在自己身体的回路中。
或者说,在过去的、被遗忘的某个夜晚,自己也曾如现在这般,将支配者不假思索的对准了站在那里的某个人。
——
早已被设为自动驾驶模式的匿名警车流畅的加速与转弯,经过震动减速带时车厢轻轻的摇晃了一下,上条当麻的双手搭在不断转动的方向盘上,眼神却并未专心于路况。
一方通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双手仍被手铐铐在背后,从安静到反常的举止中无法辩读任何感情。
上条当麻伸出手关掉了连通着安全局与护送车的通话线路,尽管明明知道这样毫无理由的切断通讯会在事后被问责。
“离开这里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没有应答。
“如果我说不要走,你会留下来吗?”
仍旧没有应答。
“理由呢?”
上条当麻的十指用力握住方向盘的两侧,右脚虚虚地踏在了刹车上,只需要一个合理的解答,他就会立刻踩下去,放一方通行离开。
在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上突然停车,一定会造成很严重的交通堵塞,在这样的大混乱下大概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偷偷撬开手铐逃走的一个‘普通’执行官吧。
“为什么不回答我?”
快回答啊。
给我一个偏袒向你的借口。
回答啊。
“上条当麻。”
一方通行凝视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孔,突然出声唤道。
不是‘监视官’,也不是‘喂’,而是认认真真地呼唤了名字。
“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的吧?”
他这样问道,紧抿的嘴唇似乎因为想起那些略带滑稽的过去而露出了一个短暂的微笑,但很快的脸上的神色又被毫不动摇的冷漠代替。
“为了以防万一,我要确认一下——那应该,不是谎话吧?”
“嗯。”
“无论我在你的眼里变成什么样子?”
上条当麻的手指不安地颤抖了一下。
“那就好。”
尽管第二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一方通行还是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也许在那个瞬间也做出了会改变一切的决意。
凌晨四点三十一分,天空已经微微泛出亮意,厚重的群青色上点缀着东京色彩斑斓的灯火,自然的星光被吞没在其中,作为标志性建筑物的厚生省办公楼——诺那塔,就像巨人的手臂一样从其他高楼中伸展出来,最璀璨的光芒簇拥着它,将周围的一切陪衬都映照的黯然失色。
逐渐缩短的距离,让在微弱晨光下一片朦胧的景色清晰了起来,但灯火通明的一楼正厅外、被两侧绿化空地夹在中间的唯一一条花岗岩铺就的道路正前方,却伫立着一排仿佛石像一般的黑影。
说是警备自立机却又比那还要高出许多,倒有点像是横向排成了一列的人?
在玻璃窗透出的明亮灯光衬托下,那些黑影就好像被强行敲在白板上的黑色钢钉一样不自然到了极点,尖锐的气息叫人完全不想靠近。
自动驾驶的系统发出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提示音,然后便自顾自的停在原地熄了火,上条当麻看着车窗外的场景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打开了车门。
“这一夜看起来发生了不少事情,现在该说早上好对吗?”穿着修身西服,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茶发男子像是恭候多时一样站在正厅大门的前方,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垣根帝督。上条当麻漠然的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以及在他身边一字排开的其他八名执行官。
这样的景色只能用异常来形容——任谁也不会愿意在十月底的寒冷早晨站在安全局门外吹风,但是他们偏偏就站在这里了,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带着玩笑的神色,像是在观察任务目标的冰冷眼神齐齐的看向上条当麻。
然而被这样密集视线关注着的上条当麻却完全不为所动,走到警车的另外一侧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呜喵——这是在做什么?安全局为了美化自身形象哄骗学生们报考所以要推出新的宣传片吗喵?”从护送车中走出来的土御门元春用两指摸着自己的下巴点头道:“这样做我是没有意见喵,不过再怎么说作为门面担当的不应该是我们一系吗?”
“搞什么?欢迎仪式?未免豪华过头了吧?”结标淡希受不了的看着面前挡住了整个出入口的二系。
八名执行官中有着飘逸褐色卷发与高挑身材的女人也突然倒戈加入了声讨二系的行列里,对着身为上司的垣根帝督抱怨道:“你还在磨磨蹭蹭的做些什么?!快点和他们把话说清楚!”
“不要命令我!”垣根帝督不悦的对她低喊,因为恼怒而紧皱的眉头却在一方通行从副驾驶站起来的时候舒展开来:
“哎呀。”他看着双手被拷在背后因此无法使用拐杖,只能在上条当麻搀扶下行走的白发男子,厌恶至极的笑了起来:“虽然不想对你道谢,不过帮了大忙了。”
就内容上来讲,对方说话的目标确实是自己。上条当麻用不喜不怒的平淡眼神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仍旧不准备理会他。
被连续无视两次的垣根帝督冷笑了一声,抬起一只手挡住了想要从他身边走过的上条当麻:“不。麻烦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在这里说清楚。”
“那么。有何贵干。”上条当麻停下脚步,直视着对方的双眼。
垣根帝督用高傲的神态,一字一句地说道:
“于10月30日1时24分正式列入安全局刑事科档案的‘谷中灵园碎尸案’并入‘安全局全土重大指定事件97’交由二系处理。由上条当麻监视官带领的一系即刻起撤出调查,不得随意干涉。”
男人的话语就像锋利的刀子,将上条当麻脸上平静的表情慢慢剥落下来,他惊怒交加的反问道:
“你们有什么权利?!”
这起案件绝对并不如它表现出的那样简单——它有可能是自己唯一能抓住的现在与过去的纽带。正因为如此,上条当麻绝对不能放手。
“我们确实并没有,但这不代表局长没有。”垣根帝督轻轻晃了一下手腕,将一份虚拟文件投影到空中。
那是安全局最高领导者禾生壤宗所拟的文书,上面正写着刚才垣根帝督所说的话——
案件交予二系全权负责,一系从现在起退出调查。
“那么尸体和证物都交给我们来处理,一系的诸位也忙碌了一夜,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毕竟,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们了。”垣根帝督的双眼愉快至极的眯了起来,用极有涵养的言辞说出了十分冒犯的话。
“我去和局长谈。”被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热血冲昏了头脑,上条当麻松开了一方通行的手,拨开垣根帝督的身体朝安全局的大门跑过去。
“啊,对了。好像还有一件事。”
在那一瞬间,垣根帝督用极为夸张的语调开口了,仿佛是刻意为了让一心系在案件所属权上的上条当麻听到一样,他高声说道:
“安全局刑事科原一系执行官一方通行因涉嫌参与该起谋杀案,我们将对其依法进行逮捕。”
上条当麻像是被看不见的墙壁撞到一样猛地刹住脚步,然而在他作出这个动作的同时,垣根帝督已然将支配者握在了手中。
他悠然自得地回首对男人露出了极尽恶劣的笑容,扣下了扳机。
或许是直至最后一刻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或许是对回到这里会发生的一切都早已洞悉,被神经射线笔直命中的一方通行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的神情,仅仅是在身体痉挛了一下后无声无息的倒向了地面。
周遭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变得安静而空白,被二系两名执行官强制性阻挡在原地的上条当麻木然地看着不知因何夸张大笑起来的垣根帝督,被支配者瞄准而无法动弹的土御门元春等人,以及仿佛死去一样瘫倒在地面上的一方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