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历史同人)和肖邦弹风谱月的日子+番外(99)
音乐没有从他脑中消退,他欣喜着填上那一段段或缺失已久、或摇摆不定的空白。
欧罗拉,你在哪?
快回来——我有一首曲子,想给你听听看。
欧罗拉打开门锁的瞬间,就被兴奋的肖邦拽到书桌前。
青年指着正中间哪几张手稿纸,眼中的海蓝满满铺垫着波光。
少女当即明了他的意思,好笑地放下吉他,示意他松手后解开沾上泥点的外裙。
“弗朗索瓦,你想让我用眼睛欣赏呢,还是用手指欣赏?”
“!”
欧罗拉的提议令他眼中的光芒更盛。肖邦明显选择后者,他已经抓过谱纸,仔细将它们摆好在谱台上。
等他在带着期待站在钢琴旁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爱人做了和远在巴黎的李斯特一样的选择。
全新的曲谱,手稿。
用手指欣赏,视奏。
作曲家既忐忑又期待,他无法预料到会听见一场怎样的演绎。虽然极不想承认,李斯特在这方面的确拥有得天独厚的才能,但……
肖邦默声注视着欧罗拉在钢琴前坐下,迟疑着要不要开口换成他来弹——毕竟曲子是他刚完成的,现在换人演奏似乎是一种伤害。
“哎,你把这首前奏曲完成了?真好……”
他见她用指腹抚摸谱纸上的音符,不禁想起在德雷斯顿,她也是这样对待那册练习曲的,如珍宝一般。
心再次柔软下来,甚至来不及品味她奇怪的感叹。
琴声。
静谧的旋律仿佛带着湿润的呼吸,一点一滴坠落在心头。干净而透明,轻盈而飘逸。贯穿全曲的八分音符被控制得极好,就像小小的雨滴坠落在屋檐或窗棂上,由那一滴轻巧的浑圆,碎成晶莹的万千音符。
气息、乐句、连奏、踏板……甚至某一句并未按照拍来的自由处理,都是符合逻辑的,丝毫不破坏行进感和流动感的。欧罗拉是感性的,却不夸张矫饰,只作理性的抒发,温柔而深切。肖邦喜欢这样恰如其分的情感流露,刚刚好。
不,应该说近乎完美——
像是演奏过千百遍那样娴熟的完美。
“你的夫人……在恐惧我……”
肖邦脑中突然闪过桑的话音。他知道,欧罗拉邀请他来马略卡旅行,执着到近乎偏执。他能在她的微笑里,觉察到一些莫明的不安……但这些他未曾深究的东西,竟然在她演奏至这首曲子中后段时,和逐渐堆砌起来的情绪,一起随着他标注的,顺着指尖抒发掉了。
琴音拖着余韵在空气中回荡,慢慢消散在周围墙壁上的细小孔洞里。
并非多么高昂激烈的曲子,但他却见到她泪流满面。
肖邦有很多疑惑。
“欧罗拉,你听见了什么?”
“我看到了极苦和极乐……”
青年轻轻在少女身旁坐下,他突然不再想去在意那些疑惑了。
无论是初见她时,她对他的曲子陌生到像是一场梦幻的邂逅。还是第二次见她,她就能在钢琴上自如地弹奏他的练习曲。亦或是她无法隐藏的,对他曲子的娴熟——甚至是一首他刚刚才定稿的曲子。
她说她听到的是极苦与极乐,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弗朗索瓦,我很害怕……我害怕因为我的缘故,会导致这样的曲子消失……”
“‘我爱肖邦’,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以你的聪慧和敏锐,我想,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应该等了很久……”
他见她擦掉眼泪,深呼吸后,释然地笑了。
心脏的跳动仿佛和节拍器的摆锤一样,即使在键盘上弹着最重的音,也无比分明清晰。
“尽管荒谬,但我确实来自百年之后的未来……你的曲子,在我的手指上烙下了印记。”
“但我是真的——无论过去还是未来。”
“这是我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的,‘欧罗拉’最大的秘密。”
“你……还能接受我吗?”
她低垂下头,只盯着键盘揉捻着指尖。
他抬头望向窗子,雨后,耀眼的光柱将明亮撒进了室内。
肖邦突然笑了。
他十分不肖邦地揉乱了欧罗拉的发。
“傻瓜。”
第73章 ·Ballade·Op.73
被天使青睐
“如果因为和谁在一起, 我反而写不出我应该写出的曲子了,那绝对不是‘谁’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是一个失败的作曲家……真正的音乐家,不会因为某些外在的环境或人际的变更, 而忘记了自己的音乐。”
“我刻在灵魂里的东西, 没有那么容易就走丢——所以,停止你如此傻瓜的想法。”
“我并不好奇你认知中的‘我的未来’的样子, 欧罗拉, 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才是真实。啊,当然,我不否认, 你所知道的关于我的那些还未诞生的作品,的确让我有些兴趣, 但我无意让你告知我,也不会向你确认……”
“刨除那些固有的期待吧——因为, 亲爱的, 你只要看着我,就会知道我绝对比你认知里的我要优秀多。”
大概上帝造人时, 不留神倾倒了太多的温柔给了这个灵魂, 为了平衡, 才给他套上了敏感和人群恐惧的外衣。
肖邦就是这样他的温柔是私人的, 不会轻易敞开, 只分给他划定的那一小范围的人群;但他写在音乐里的温柔是回馈给世人的, 只要有人愿意驻足倾听, 乐句里的慰藉便会抚慰每一个人。
欧罗拉被安慰到了, 不止为肖邦的音乐, 还为他本身。
对这样温柔的一个人,除了比昨天更爱他一些,大概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神灵们似乎并不这样想。
肖邦病了,病的很突然。
安逸的马略卡岛之行,本来因没有秘密而更贴近,却在一次平常的傍晚散步后,棕发青年的目的地变更为床铺,一躺就是一周。
高热褪去之后,是漫无边际的咳嗽……
岛上最好的三个大夫,一个辨析肖邦咳出的痰后说他已经死了,一个叩听他的胸口后说他奄奄一息,另一个只捅了捅他的身体说他离死期不远了……欧罗拉虽然不怎么喜欢医生,此刻她只觉得这个年代的西方医学简直塞满了稻草。
肺结核,这是这群庸医留下的最靠谱的诊断。
没有对症的药物,赶走并没有多大用处的大夫后,肖邦肉眼可见地衰弱下来。
欧罗拉知道,历史上的马略卡之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钢琴家会搬到修道院住,完全是因为被诊断出肺结核、依照当地政府的要求上报后遭到的驱逐——据当地法律,肺结核病人接触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烧毁,因此他还被旅店主人讹了一笔装修费。不仅如此,因为桑的“出格”举止,小镇居民肆意抬高物价甚至不对他们出售食材。
肖邦的确会在马略卡生一次病,但他是在冬日不幸感染的风寒——欧罗拉已经把出行的时间调整到暖和的月份了,肖邦很怕冷,即使是炎夏,他的身上都不一定比冬天温热。
索性的是,他们提早来到了修道院,这里足够偏远宁静,人际交往简单到单调。“驱逐”显得没有必要,指令也只说让病人呆在房间,除非他们选择离开马略卡。鉴于他们是合法关系,不论是看上去还是实际,他们的确是来这旅行的,加上这一对也会出现在礼拜日的教堂,即使知道男主人生病了,随行女仆采买食物并没有受到额外的为难。
历史似乎没变又好像变了。
即使某些必然发生,一切都没有已知的曾经那么艰难。
……
肖邦无力地睁开眼,手掌里传来的暖意令他无法忽视。对这具像冰一样的躯体而言,他掌心里的温度不亚于冬日里最爱的壁炉那般。
欧罗拉就枕在他的手掌,在窗边睡着了。
病痛让他难以入睡,却又苦苦祈求早些失去力气好疲惫地睡过去。令他无数次崩溃的咳嗽和窒息感,再一次将肖邦为数不多的快乐剥夺得干干净净。
每一次病痛造访时下一次地狱,昏睡过去时去一次天堂,睁开眼所有迟钝而真实的感知都在叫嚣着他还在人间。
他想起达古夫人的那句讥讽“肖邦?比他的名字更让人熟悉的是他的咳嗽”。这位夫人是多么睿智,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原罪。
指尖微动,触碰到的柔软令肖邦霎那间静止了一切动作。照顾生病的他绝非一件易事,他不想打扰欧罗拉好不容易得来的喘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