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好像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心中这样想着,我放下手,迎着他们或是关切或是担忧的眼神露出了一个微笑,就好像纲吉曾经在我面前所表现的那样,我最终也说出了与他同样的话。
“我没事……就是想再看他一眼。”
闻言,狱寺微微皱了一下眉,却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转过身走了。
一平踌躇了片刻,似是有些不忍,侧头与蓝波对视一眼,两人便默契的一同走上前,帮我推开了严丝紧闭的棺盖。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便也带着将尼二离开了,这里终于只剩下了我与纲吉两人,不……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了。
右手的经脉突然间便有些神经质的抽|动起来,我望着敞开的棺椁,缓缓迈开早已僵硬的双腿。
眼前的路明明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隔着亿万光年般遥远,以至于我走了很久,才来到了他的身边。
棺椁之中,纲吉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下铺满了洁白的百合花。他的双手安稳的交叠在小腹,面目柔和又恬淡,仿佛仅仅是在沉睡。
有斑驳破碎的树影投落在我脚下,我踩住那些伴随着微风一同轻轻晃动的光点,就这样沉默的注视了许久,才缓缓弯下了身。
我靠着棺木坐下,鼻端瞬间涌入一阵阵清香,那是百合特有的香气,却不是我所熟悉的他的味道。
在他的身上除了花香外,总会掺杂着一些类似于松木的轻淡气息,中和了花的甜调,相比之下显得更加沉稳与低调。
他其实有很多的小习惯,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比如一旦心虚就会去摸鼻子,觉得尴尬就会挠脸颊……明明身为大家族的BOSS,却善良到连拒绝别人都会感到为难。
而我,也是那个会让他为难的存在吧。
拉住纲吉冰冷的手,我努力合起手心,想将身上这点仅存的暖意传递过去,却没能成功。
头顶的阳光再灿烂,也依然不是温暖的夏日。于是我转而探向他的脸,用柔软的指尖细细抚摸过他失去温度的眉眼,面前的视野渐渐变得模糊。
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挣脱了枷锁,就这样顺着眼眶无声的滑落。
事到如今,所有的自欺欺人都不攻而破,我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这一切都只是骗局。
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甚至连呼唤他的名字也得不到回应。
我无法再拥抱他,无法再告诉他,告诉他其实我愿意等,等到他主动说爱我的那一天。
如果早知这就是最后的结局,那么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哪怕是分手也好,也要一直一直守在他身边。
明明……还没有对他说过谢谢呢,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告别也不曾有过。
我也是到这一刻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我悲伤喜悦与疼爱的,全部都是他。
回到地下基地的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们回到了高三那年的冬天,白雪覆盖了整条长街,他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家。那个时候的他面容中尚还带着几分青涩,身量也不如几年后那么高,但他是我的沢田纲吉。
我鼓起勇气去牵他的手,他没有拒绝,唇边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清澈的眼底有柔软的光。
醒来以后,面对满室的黑暗,我摸了摸酸涩的眼眶,却发现那里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抱膝蜷坐在床头,怔怔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片刻后竟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
但很快,我就觉得累了,保持着唇角上扬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肌肉的酸痛感顺着神经脉络绵延进血液,直至抵达心口,带来针刺般的痛楚。
我面无表情的打开床头灯,剥了一块糖放进嘴里,却只吃到了一嘴的苦涩。
有什么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发清晰,而我也在过往回忆一日又一日的鞭挞中明白,我一直都深爱着他。
「并不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你就不行。」
他是我短暂人生中偶然邂逅的最美的风景,如流星般璀璨夺目,而如今他不在了,我也失去了回家的路。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我的房门被敲响,将尼二有些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入我耳中。
“夏莉小姐,你睡了吗?如果没睡的话请回答我!”
我原还被他吵的有些头痛,此时听到后却不得不爬了起来,随手披了件外衣在身上,开门问:“怎么了吗?”
“出、出大事了!”
将尼二一看就是一路跑过来的,向来缺乏锻炼的体格此时累的气喘吁吁,正拿着一方小手帕抹额头上的汗,一边抹一边惊慌地说道:“里、里包恩先生他……他回来了!”
什么?
我紧紧皱起眉,心中荒谬感顿生,下意识竟也在走廊上奔跑起来。将尼二叫了我一声,见我没理,只得揣好手帕苦哈哈的坠在我身后。
位于B5的主作战室大门紧闭,但我不知为何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于是想也没想就将门板拉开。
唰啦一声,室内仅有的两人被声音所惊动,不约而同朝我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沙发上盘腿而坐的里包恩依然是小婴儿的模样,手上还端着一杯冒热气的红茶。但与以往黑西装戴礼帽的打扮不同,现在的他穿了一身怪异的白色连体衣,脊椎部位甚至还拖着一根可笑的小尾巴,很像是某种品味独特的cosplay服装。
“……那是BOSS之前让我准备好的备用防护服,穿上它的话就不会受到非73射线的影响了。”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将尼二喘匀了气,贴心的解释道,“因为里包恩先生出现的时候,身上没有穿戴任何对非73射线的防护措施,所以这件衣服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我没有说话,目光依然落在里包恩的身上无法挪开,心中的惊疑与不解直到狱寺开口让我坐下时都未能散去。
早已死去多时的里包恩此刻竟然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胸前甚至还佩戴着被白兰多去的晴属性奶嘴……这怎么可能?
“嘛,不管再怎么怀疑,事实就是这样。”
里包恩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漆黑无光的眼底明明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我却敏锐的察觉到那其中似乎掺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就像是在看一个初次见到的生人。
狱寺浅浅的蹙着眉头,神情间带着几分焦躁与阴鸷,就像是被束缚在某个无形空间却找不到挣脱方法的困兽一般,但出口的话却是认同:“他是里包恩先生,千真万确。”
“……这不可能。”见他如此确定,我的心里顿时乱成一团,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勉强保持冷静,“里包恩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还是你告诉我真相的!”
狱寺脸上阴郁的表情更加明显,哑声道:“那个里包恩先生的确死了,可眼前的这一个……”
他的措辞有些奇怪,什么这个那个,很像是在打某种哑谜。我刚准备再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时脑海里突然有灵光一闪而过,让我霎时怔住。
就仿佛已经看穿了我的想法,里包恩黑色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个宛如稚子般纯洁无辜的笑容。
“啊,对了,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他慢条斯理地道,“我是被十年后火箭筒炸过来的人哦,准确的说,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呢。”
关于十年前的里包恩被火箭筒击中后为什么会出现在基地里的疑问,我们最终还是没能得出答案,毕竟彩虹之子死去后连身躯也不会留下,似乎与十年后火箭筒“自己与自己调换”的设定形成了悖论。
况且最为奇妙的就是,里包恩来到这里的时间早已超过了五分钟。
他似乎回不去了。
“有点奇怪啊……按理说那种程度的偷袭我不可能躲不开,可当时我的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才会被十年后火箭筒击中的。”回忆着穿越前的场景,里包恩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那种感觉,就和刚来到这里时被非73射线照射的感觉相同,现在想想也许并不是偶然。”
狱寺一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微微睁大眼睛:“您的意思是说……?”
里包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隔离了火焰信号的奶嘴,沉吟道:“但愿只是我的猜测吧。”
即使没有明说,可我却从他们两人的表情中猜出了不少。十年后火箭筒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故障,致使十年前的里包恩无法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