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搭档的是巴利安的作战队长,斯贝尔比·斯夸罗同志,让我们鼓掌——你妹。我怀疑九代目是故意的,要么我在直属部队的上级是故意的,他们那种上了年纪的男人总是有种恶趣味,喜欢亲手促成一些狗血事件,再看事情会不会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
可谁让人家是老板,而我只是个打工仔呢。
终究,我还是要摆出矜持优雅的微笑,挎上斯夸罗的手臂,就像当年14岁的酒会上那样,装模作样地踏进衣香鬓影的名利场。
那天的晚宴大佬云集,我们更多是去充当保镖——原本是该充当保镖的,如果不是有敌人发动攻击。
位高权重就容易引发争斗,大佬云集也就意味着袭击发生的可能性很高。类似事件不是第一回 发生,我倒并不紧张,只是觉得麻烦,想着等会儿不仅要累死累活战斗,还要累死累活收拾尸体和血液。我总是坚持,像我这样的多面复合型人才应该再多拿一份工资。
没多久我们搞清楚了敌人的目的,是北边某个中型家族,打算绑架彭格列同盟家族的继承人,借以勒索什么药方还是武器制作图来着——对我来说没区别,反正老板说要干掉他们。
带着血腥味的危机向来能激发鲨鱼的凶性,斯夸罗精神一振,挥着他的长剑四处行凶,一剑一个敌人不在话下;彭格列的大佬先撤退,我则留在现场保护同盟家族的大佬以及大佬继承人。那个继承人是个眼神虚浮的花花公子,还口头调戏我,被前面的斯夸罗听见,一回头一瞪眼将继承人吓得噗通坐地上。
这头鲨鱼杀得狠了,脸上身上全是血,眼神凶恶又带着嗜血的疯狂,确实还挺吓人的。我一摊手,认命地将继承人拎起来,继续兢兢业业履行职责,保护这个油腻的软脚虾。
一切都很顺利,就和过去每一次危机一样。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我发现,继承人带来的女伴是敌人的同伙,也就是我们叫的间/谍和卧底。我负责处理,将这个美丽性感的尤物拖到边上的小树林,因为继承人说不能脏了他家的城堡。
尤物吓傻了,像临死前的羔羊一样瑟瑟发抖,失去了所有力气。我想这又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傻瓜,以为凭借一副美丽的皮囊就能在黑手党世界里如鱼得水,殊不知不过是个弃子而已。
“我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让我帮忙放一个东西在里面,我真的只干了这一件事!”
她哭得妆全花了,可还是很美。我还能想起不久前在宴会上,我看见她和继承人跳舞,又对别的男人抛媚眼,一笑就是风情万种。
“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我想活下去,我还年轻……求求你……我再也不会了……”
她抖个不停,哀嚎也哀求,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不再风情万种,只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我手里握着枪,闭上眼睛。很久。
“……你走吧。”我说,“离开这个国家。”
其实之前我就在想了。我在想,这个女人真美,长得好像玛莲娜啊。
半天后,我被上级揍了一顿,并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醒来时听到羔羊在叫。我在黑暗中醒来,羔羊在厉声地叫。”——《沉默的羔羊》托马斯·哈里斯
第20章 (20)
我很乖顺地被揍了一顿,没反抗。我是这么算的,要是我反抗呢,这事儿的性质就可以被提升为叛徒级别,那么按照家族规定,扔绞肉机没二话;要是我不反抗呢,这事儿还可以商讨一下,作为工作失误来定性。喏你瞧,犯了错自己心虚,乖乖被打的么。
上司居然打了我脸,好疼,唉。
被枪/口指着脑门儿的时候,我脑子里充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还想,好久以前我看过什么讨论,有人好奇地问你距离死亡最近的一刻是什么那个时候有什么感受,好像就有个人装逼说被拿枪指过,才知道自己以前以为的威武雄壮都是假的。枪会给人带来极度的恐惧,大概就类似被咬断脖子前一刻的羚羊。
然后我又想,要是上级这回没打算从轻处理呢,要是他这一扳机就这么扣下来——会怎么样呢?死亡之后究竟是永远的无知无觉,还是我会拥有另一段现在的我难以想象的人生?
我不想死。可假如一定要选,那么我选永远无知无觉。活着真累啊。
后来想想,既然我还不想死,既然我还想活,那在被枪指着脑袋的时候,我当然也会恐惧;这是生物的本能。我想起被我放跑的那个女人,她哭得涕泪横流,哀求说她还年轻还不想死,一声又一声,听着有点吵闹,可是本质上那声音和现在的我的沉默是一样的。
一模一样。
上级问我,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我说我知道。他又问你们事前勾结好了吗。我说没。他说那是为什么,一次性说完,再一句一句地蹦我现在就崩了你。
“我觉得她挺可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愚蠢过了头也有点贪心过了头。可终究她不是谁都没害成么。”我想,我一个晚上杀掉的人都比她多,有好多人一个晚上杀掉的人都比她多,那凭什么是该她去死而不是别人?
“而且她很漂亮的。”我补充道。
上级又揍了我一顿。他真是个热爱使用暴力的男人,不过黑手党嘛都这样。
又打脸了,真的好痛啊。不过会痛也还好,会痛才说明还活着。纵然活着就是受苦,也还是要活着,还要抓紧一切快乐的东西,不管那快乐有多微渺。
就比如我尝到了自己的血的味道,铁锈气的微甜。我想等出去了,要是我还活着,就去吃个冰淇淋吧。意大利的Gelato很好吃的,我要开心果味和巧克力味。
期间上级接了个电话,很短,挂了后他说九代目并不会要我的命,也相信我只是一时发作了愚蠢的心慈手软而不是真的勾结外敌,但从形式和程序上来讲,还是要走一遍对疑似叛徒该有的处罚。
也就是刑讯。
我当时已经歪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高高的铁窗,还有铁窗背后被栏杆分割成碎块的天空。西西里岛也会有阴天,云层重得没有一丝蓝色。我突然想去托斯卡纳,有一部很有名的电影叫《托斯卡纳艳阳下》,我还没看过呢。也许我可以去托斯卡纳看这一部。
“好的。”我说。
就是这个时候——就是那个时候,刑讯室的门被人踹开了。上级转头去看来人,我还在看天空,没所谓地觉得谁来都一样,谁来我也还是我。我就是这样的人,过着这样的日子,经历着所有我这样的人必将遭遇的事情。
“——让开垃圾!!把那个白痴交给我!!”
刚才我说过,上级打了我两次脸对吧,我觉得估计有点损伤听力,因为我竟第一次觉得那头鲨鱼的大嗓门儿不算什么,音量正常得很,在这冰冷灰暗的刑讯室里撞出的回音也正常得很。
上级是九代目的心腹,也是个素来谨慎的稳健派。他对巴利安的态度偏向敬而远之,轻易不愿和他们起冲突。我能理解,一来巴利安战力太强(尽管他们的一二把手都极为年轻),二来XANXUS可是实打实地策划并实施了篡位,实打实地杀了一片家族成员,可到头来巴利安干部团安然无恙,XANXUS也只是被囚禁而非处决。
想想真不公平啊,有没有裙带关系,待遇就是不一样。可撇开XANXUS不提,跟我同岁又跟我是同学的这头鲨鱼,现在怎么就混得比我好这么多呢?我明明也不比他弱。唉,不开心,世界不公平,人间不值得。
“巴利安……”
“少废话了喂!!那边那个天真软弱愚蠢的渣滓,别装死了快给我起来!!”
斯夸罗火气大得很,“唰唰唰”几下挥剑就让周围尘土飞扬。我鼻子一痒,不由打了个喷嚏。
“——这不是还活着嘛!!”
他完全无视了我的上级,径自跳过来,蹲在我面前打量我。我摸摸鼻子,却不小心碰到伤口,“嘶”了一声才跟他说早上好。
“都中午了,你这个白痴。”他毫不留情地喷了一句垃圾话,眯着灰蓝色的眼睛定定瞧着我。铁窗里透下的天光照在他脸上,将他的眼珠照得好像某种清浅的玻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