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见她们母女真的要走,连忙向侧方退了一步,好给人让开道,也免得一会儿这娘两个借着碰撞什么的硬留下来。薛姨妈本想着今日是林府满月宴,自己这做客人的席还没开便走,贾敏这个做主人的怕没脸,也会挽留一下自己。
谁想看贾敏竟给自己让道,可见刚才说的不是姻亲完全发自肺腑。心下不由一沉,觉得自己姐姐信中交待自己的事,怕是难办。薛宝钗到底还小,看到自己母亲如此被人嫌弃,不由气怒:“林姨母好大的官夫人架子。”
贾敏有理由相信,如果这位宝钗再长几岁,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就算年岁小又如何,这不是知道该从什么地方攻击别人吗,可见不是不知道自己说出话的轻重。
“薛太太,我再说一遍,林薛两家从来不是姻亲。还请你好生教导你的女儿,不必叫什么姨母,这乱认官亲可不是好玩的。”
别看薛姨妈跟薛宝钗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家只是商人,可人家心里却觉得那是自己谦虚,薛家可是皇商,这带了一个皇字的商,能跟一般的商户能一样吗?
贾敏说她们乱认官亲,那可真的是将她们等同于一般商户了,让薛姨妈如何忍得?声音不觉大了几分:“贾敏,你我同出金陵四大家族,几家联络有亲,你二哥更是娶了我的亲姐姐,你竟还说钗儿是冒认官亲?”
偏厅跟花厅隔得本就不远,贾敏跟薛姨妈现在又站在门口,加之薛姨妈激动之下声音尖利刺耳,各府夫人太太们带来的丫头们,早把这边发生的情况悄悄向自己主子们禀报了。这不,已经陆续有人出了花厅,还向着这边走了过来,脸上看似关切,心内是不是想看笑话就没有人知道了。
贾敏就当自己没看到来人,不过似乎很是气恼,声音也跟着提高了几分:“薛太太可别说什么金陵四大家族,我胆子太小听不得这话。再者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即进了林家门,自然随着林家认亲,这林薛两家从无联姻之事,难道是我记错了?”
薛姨妈眼见着那些官夫人们走过来,想着贾敏是不肯跟自己好生说话了,那不如直接让她在这些官夫人面前落了脸面、失了名声。因此还是保持着自己刚才的声音:“没想到林太太嫁了人,竟连娘家都不认了。”
“谁说我不认娘家?”贾敏很淡定的向着薛姨妈一笑:“只不过是不认那些对小姑子的嫁妆做手脚、收买小姑子的陪嫁险些害得小姑子失子的恶毒妇人。”
此言一出,围过来的人群都是一惊。这个时代的女人,尤其是夫家娘家都是官场中人的女人,为联姻嫁人的不在少数。即是联姻,自是希望两家和乐守望相助。可从来没听说过这娘家人会害得出嫁姑娘失子的。
女人靠什么在夫家站住脚?自然是儿子。只有让两府的血脉完全融合,那才是真正的联姻稳固。若是害得出嫁姑娘失子,那不是联姻是结仇好不好?
大家看向薛姨妈的眼神都变了,金陵来的官夫人小声的向扬州本地的官夫人科普着贾、林、薛三家的关系,没一会儿,所有人都知道贾敏所说的那个向着小姑子嫁妆动手,还差点害得小姑子失子的恶毒妇人是谁了。
扬州的官夫人们也没闲着,将巡盐御史府年前突然换了大管家,还将奴才大换血的事情都联想起来,忙着向自己金陵来的熟人小声道明。
薛姨妈也听到了大家小声的议论,心里一阵阵发苦:她是想让贾敏没有名声,现在可好,变成了她姐姐的残害小姑子的恶名传扬得金陵、扬州都知道了。
一口恶气堵得薛姨妈口不择言:“贾敏,你竟然如此败坏娘家人的名声,就不怕荣国府的老太太亲自到扬州来讨公道吗?”
贾敏看傻子一样看了薛姨妈一眼:“没想到薛太太竟有这么大的面子。我这做女儿的请不动老太太来扬州,薛太太一句话就能让一位国公夫人下扬州。若真如薛太太所说,我还要感谢薛太太让我们母女可以相见。就是不知道薛太太能不能定个期限给我,我好让人给母亲收拾屋子。”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听出来贾敏并不怕荣国府的老太太来与自己对质。至于原因嘛,想想就知道了,若是贾敏所言有虚,她还能不怕吗?
薛姨妈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手指着贾敏好半天说不出那个期限来。贾敏向着匆匆赶来的大管家娘子示意一下:
“巡盐御史府太小,容不下皇商薛太太这尊大佛。还不快让人去禀报老爷,请他向皇商薛老爷赔罪。交待门上一声,眼睛放亮点,别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还好意思再来吗?
第38章
贾敏的话说得还算客气, 要是皇商两个字没咬得那么清楚就更有说服力。薛姨妈恨得咬牙, 却知贾敏说是让林如海向自家老爷赔罪, 其实是让自家老爷知道自己与贾敏起了龃龉。就算自家老爷一向对自己敬重有加,可是事涉巡盐御史府,只怕这敬重……
带着对贾敏不绝的恨意,薛姨妈母女灰溜溜的坐上了回金陵的马车。同车的薛进, 全程没有与她说一句话,就连薛宝钗想调节车内的气氛, 拉着薛进问东问西, 都没让薛进回应一句。
他们夫妻父女如何相处贾敏并不在意,送走来客之后, 已经累得直接睡了。林如海来到内室, 看到的就是一幅活生生的海棠春睡图。
画面很美,可是却不得不打破, 林如海轻咳一声,接过秋雨送上来的茶, 等着贾敏醒来。贾敏也没让他多等, 此时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向着林如海直接问道:“老爷是为兴师问罪的吗?”
这就不友好了。不过几个月来, 林如海已经接受了贾敏因为差点失子以至性情大变,听了问话脸色都没变一下:“我知道夫人不是冲动之人。”不会连原因都不听就直接给薛家没脸。
贾敏听后脸色好看了一点,觉得林如海这个态度还能往下谈,向着春风道:“把那信拿来给老爷看。”
信是贾母写来的——这几个月贾母给贾敏写信的频率远胜往年,林如海接过信并不觉得惊讶。不过看了信的内容, 他就不能淡定了:
贾母在信里主要写了三件事,第一件自然还是抱怨贾敏狠心,不该真的与贾政一房断了亲。这事儿贾母说过不止一次,林如海直接当笑话看了——夫人要是能原谅,当初就不会连陪嫁之人都送回京去。
第二件是寄希望于贾敏已经原谅贾政一房的基础之上,让贾敏劝说林如海给工部尚书写信推荐一下贾政,因为贾母已经听说,新上任的工部尚书可是林如海的同科榜眼,若是这位工部大佬愿意提携一二,贾政就可以把已经坐了好几年的主事位子动一动。
第三件还是寄希望于贾敏已经原谅贾政一房的基础之上,也是贾母觉得贾敏会原谅贾政一房的底气所在。说的是贾政因为王子腾之故,所以很得大皇子青眼,让贾敏劝说林如海也向大皇子投诚。
若说前两件事林如海还能一笑而过,最后一件事林如海简直想掀桌子。这说的是什么话,那个何知府前脚刚调任,自己倒要贴上去?他可不觉得一个何知府,就敢安排人到比他品级还高的官员后宅兴风做浪。
所以说这个大皇子,也是差点害得他失子之人。断人宗祠不共戴天,想让自己向大皇子投诚,荣国府这位老太太没病吧?还是她根本没看过夫人交给她那些背主奴才的供词?
贾敏看着林如海,此人一向在外波澜不惊的脸上,神情不断变幻,显见得心情起伏得很激烈。因向春风再次交待:“再把琏儿写的信拿给老爷看看。”有些气,还是一起生完的好,她可记得这林如海,也不是一个身体旺健的。
林如海的情绪平复得很快,若不是他捏着信的手上青筋暴露,贾敏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贾琏的信和贾母的信一样,都是随着满月礼一起送来的。
贾赦似乎有意让贾敏知道自己也跟贾母、贾政两个生分了,满月礼并没有与贾母的一同送来,而是另派了自己院子里的人。听来送礼人的言谈,贾母那边好象并不知道贾赦单独送礼的事。
正因为此,贾敏觉得贾琏信中所说的话,可信程度非常高:贾琏在信中告诉贾敏,贾政在王子腾的牵线之下,与大皇子府中长史走得很近,更准备将贾元春送进宫去。若只这样也还罢了,他们竟觉得贾赦手里一定有着原来荣国府在军中的人脉,想借着两府再次重新联姻,再借贾琏之便让贾赦交出这份人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