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什么话,我让人印经书,也是为了给她祈福。”屋外传来的这个男声,不用问就是贾敬了。
这老小子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窦夫人都要赞他一声好胆。修复液已经慢慢开始起作用,窦夫人的声气已经十足:“老爷别以为我危言耸听,我也听人说过道法自然,人生来有多少福气都是天注定的,什么祈福不祈福不过是安自己的心。老爷修了这么长时间的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儿吗?”
贾敬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一甩袖子,边离开边给自己找回面子似的说了一句:“妇人之见。”
窦夫人这个暴脾气,直接一把火将道观正殿供桌给点着了,在消息还没传来之前,便吩咐孙和家的收拾东西,自己要带着孩子回府做月子。
孙和家的身为窦夫人的陪嫁,自然盼着自家主子好上加好。本对贾敬非得接自家主子到道观生产便有一肚子怨气,为着自家主子三从四德惯了,她也不好深劝,心里盼着两位主子能和平相处。现在听自家主子要回府,也不肯耽搁——在府里吃的好用得全,服侍的下人也多,总比在道观里做月子强。
没一会儿,已经告诉窦夫人:“太太,东西都收拾好了。是不是要去跟老爷说一声?”
告诉他好让他拦着自己回府吗?窦夫人一个眼刀过去,孙和家的便知道她所想,命小丫头去看马车已经停在了道观门前,把窦夫人与孩子包的严严实实送上车,才让一个小丫头去禀报贾敬,太太要回府做月子了。
贾敬现在已经被吓傻了好不好,那边窦夫人刚说让他道法自然、不能强行求福,这边三清的供桌就着了火,还是倒多少水都浇不灭的那一种,他不往神迹上想都不行。
现在听说窦夫人要回府,哪里敢拦着?不光没拦着,窦夫人走了没多大一会儿,贾敬也让人套了车,顺着窦夫人的车辙回京了。
不回京不行呀,太太这嘴跟开过光似的,贾敬怎么想怎么觉得道观里阴测测的不安全,不如离太太近一点儿,免得三清觉得烧一个供桌不足以发泄怒火,半夜再把整个道观都烧着了,他可就得道成仙了。
窦夫人还不知道贾敬正追随着自己回京,她坐的车已经到了宁荣街。门子远远看到自家的马车过来,还以为是老爷派人回府取东西,赔着笑脸就迎了上来。
近了才发现,跟车的竟是孙和家的,门子吓了一跳:“孙妈妈,您老人家怎么回来了,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别扯你娘的臊,快点开了中门,太太回府了。”孙和家的觉得太太越快回自己的院子越好,才不管门子如何殷勤。
竟是太太回府了,门子眼皮子乱跳,一面自己去开了中门,一面让同伴快去禀报大爷、大奶奶。马车稍停一会儿,又转动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二门。
贾珍带着尤氏、贾蓉都在二门处迎着,见马车过来,贾珍快步上前:“太□□好?怎么也没让人送个信回来,我好去接太太。”
尤氏也跟着上前,发现车里没有人回答贾珍的话,不由看了孙和家的一眼。孙和家的轻手轻脚挑开车帘,发现窦夫人正抱着孩子睡得香。
“太太刚刚生产完便往回赶,想是累得狠了。”孙和家的向贾珍跟尤氏解释了一句,把那两个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贾珍忙问:“老爷可知道太太回府了?”
孙和家的一点儿也不心虚的点了点头:“自是知道的。”走前自己不是让小丫头禀报过老爷了吗?
贾珍听了长出了一口气,尤氏低声向他道:“大爷,让人抬了软轿过来吧,太太不好自己走动。”
贾珍觉得有理,心说难怪今日马车直接行到了二门,不过他的心里也有些怪怪的,自己的儿子都已经定亲了,偏太太又给自己添了一个……
“太太生的是?”贾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窦夫人生的是男是女。
孙和家的脸上笑得跟一朵花一样:“生的是位姑娘,可是如了太太的愿了。刚生产完太太血崩,可是观里连个大夫也没有,太太只能硬挺着。谁知一会儿,那血就……”说到这儿才发现不妥,这话不该说给大爷听。
“到了吗?”车里传出窦夫人有些迷糊的声音,孙和家的忙应了一声。窦夫人睡了一路,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吩咐道:“让人抬软轿来,孙和家的去查查那几个奶娘。”
“已经让人抬软轿去了,请太大略等一等。我已经挑了四个奶娘准备着,等一会儿孙嫂子看了,再给小妹妹挑。”尤氏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
只是这份殷勤,用的时间不大对——修复液正在慢慢起着作用,窦夫人不可避免的出了一身臭汗,现在正一身粘腻的难受。尤氏还在这里废话,不能不让人火大:“你们既然知道等在这里接我,就不知道该带着软轿过来?”
尤氏语塞了,这个问题可真不好回答,刚才门上来报,可没说太太已经生产了。贾珍狠狠瞪了尤氏一眼,车上车下的人都无话可说。好在听说是太太要用,软轿来的很快,窦夫人没用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宁国府与荣国府的格局初建时应该是一样的,只是几代来都不如荣国府人丁繁茂,有些院子空着显得破改,便渐渐的推倒改成了花园亭榭。不过大体居住也是按着的年长的居后,当家的居中,年幼的居前这么分配的,窦夫人的院子名为宁萱堂,相当于荣庆堂在荣国府的位置。
房子也是宽敞、大气,布置的却没跟荣庆堂一样,走富丽的路子,而是有些文雅书香气,应该是原身的品味。
这算是自己的地盘了,窦夫人很是自在的让人烧了水来洗澡,就算孙和家的不赞成也没劝住。窦夫人自己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味让孙和家的也受不了,她才没有狠劝。
等她沐浴出来,尤氏又带着人送来了鸡汤,脸上一点儿都没有刚才在二门的尴尬。所以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话还是有道理的,人家尤氏能坐稳当家奶奶的位置,更不是只有正妻的名头就可以办到的。
“已经给西府报了喜,想来一会儿太太们就要来看太太了。”尤氏亲手服侍窦夫人喝下鸡汤,又找了一个窦夫人应该喜欢的话题。
窦夫人并不喜欢。她不喜欢,便不应声,半躺着的身子开始往下滑,很是困顿不堪的样子。
孙和家的上前替窦夫人整了整被褥,悄悄放下帷幄,向着尤氏摆了摆手,两个人蹑手蹑脚出了门,孙和家的才轻笑道:“太太刚生产完,连休息都没休息便回府,撑不住了。西府太太们过来,还请大奶奶多多致意。”
不致意又怎么办?尤氏自己没生过孩子,可也知道这妇人新产最是虚弱不过,自家婆婆还非得从道观里赶回城,万一落了月子病呢?
压住心里那一丝侥幸,尤氏将贾母与邢王两位夫人迎进正房宁禄堂:“我们太太实在撑不住睡下了,等妹妹满月后再去给老太太磕头。”
贾母笑的很慈祥:“这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正该好生保养。你没生过孩子不知道,你婆婆算是刚强的,哪有一生完便挪动的。”
屋里同样没生过孩子的邢夫人脸落了下来,尤氏也有些不自在的催茶果。王夫人笑了一下问:“姑娘呢,也睡着吗,总要抱来给老太太看看。”
尤氏便有些为难,觉得王夫人实在不体贴:你是生过孩子,不知道刚生出来的孩子见不得风?面上还得笑:“我刚才从太太房里出来的时候,孙和家的正把妹妹抱到太太房里,说是太太路上就吩咐了,怕妹妹乍换地方睡不安稳,先跟着太太住。”
贾母与王夫人脸上的笑就少了许多,可是窦夫人才是尤氏的亲婆婆,她们总不能直接让人别听亲婆婆的,改听她们这隔房婶婆婆的话。
“你太太可说给姑娘起了名字没有?”贾母很关心的问。
“老太太是有岁数的人了,大嫂子必也要借老太太的寿,给姑娘取个好名字。”王夫人适时的奉承一句。说来她对这个刚出生的小姑娘,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在小姑娘出生之前,宁荣两府只有她的元春一位嫡出姑娘,说出去很是体面。
可是跟刚出生的这个小丫头一比,又高下立判了:元春说是国公府嫡长女,却是二房所出。人家刚生下来的这一位,才是真真正正的主母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