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同人)[西叶]执剑人+番外(40)
叶孤城点点头,让小伙计进了舱房,把托盘放在他的小炕桌上。
他起身晚,这时辰吃正餐也没有什么不妥。叶孤城执了筷子,就着白饭勉强吃了几片鱼肉,他慢慢喝了一盏水,含了一枚腌梅压住喉中腥味。
闻着鱼香,大橙子在舱房探头探脑,然后老实不客气地迈着猫步走进来,蹲在炕桌边上,眼巴巴地盯着叶孤城的动作。
叶孤城抚了抚它的圆脑袋。这鱼身上最好的一块肉给猫吃是可惜了了,可这也是他唯一的办法。
他把雪白少盐的鱼肉挑出来放在一边,看大橙子埋头啪叽啪叽地咬着,吃得糊鼻子上脸,快把舌头吞了,连头都顾不上抬。
这个毛色的猫饭量可真不小。它吃好了就自己给自己洗脸舔毛儿,倒是个慢性子、干净主儿。
叶孤城在猫头上敲了几下,作势吓唬猫,把大橙子轰出了舱门。
西门吹雪进来的时候,他正悠闲地含着梅子,面前虽不能说是盆干碗净,也少了大半鱼肉,动了几筷子饭。
西门吹雪微微皱了皱眉头。
西门吹雪道:“我昨天吃了他们的清蒸鱼,味道很好。”
叶孤城点头:“确实味道很好。”
西门吹雪道:“你之前说喜欢去甲板上看海,快到飞仙岛了,你却常待在舱里。”
“就是因为快到了,我就不去甲板上了。”叶孤城笑道,“近乡情怯,人之常情。”
西门吹雪招呼小伙计进来收拾了碗盘,问:“你胃口不好?”
叶孤城从口中取出梅核,不以为意道:“可能是坐船久了,有些晕船。”
西门吹雪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你晕船……”语塞片刻之后,西门吹雪切齿道,“……行吧。”
叶孤城久居南海,在船上如履平地,这理由不仅牵强,而且近乎荒诞。
自在京师将叶孤城从厂卫手中带出来之后,西门吹雪一路上说一不二。可是自从上了海船,跟滨海各色人等打交道,还得指望叶孤城在前,于是他在态度上谦让了三分。前一日更被叶孤城前所未有一句呵斥,自己与海盗交战之时又下不了水,西门吹雪心中梳理,毕竟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一路上二人相谈,自己受益良多,以江湖人论叶孤城是在他之前成名的武林名宿,以眼下处境论白云城主更是南海上一等一有身份的人,不能当成陆小凤那群狐朋狗友对待。自己之前得意忘形,言行轻率,怕是多有冒犯而不自知。于是西门吹雪凡事不愿再夺叶孤城的面子,他若回避自己便不再追问,更不在口舌上跟他争长短。
此时西门吹雪找他,是确有事要说。
西门吹雪正色道:“我与你平安到达白云城后,我需要尽快返回中原。我的家事,你也知晓。我在赴京找你之前,答应我的妻子会尽快平安返回。她不久后分娩,夫妇之义、父子之亲,都是人之大伦,我必须陪伴她过了这段时间。再者去岁十月,万梅山庄遭火焚重建,老家旧人的生计维系于此,我亦需早日返家。”
西门吹雪又道:“去岁春日,我曾以为家人与剑,可以兼容。直到你我决战之前,深感学剑之途,技艺妙于毫巅,生死决于倾俄。身死命殒,将性命浪为一掷,是有负于妻儿;而心有他念,眷恋红尘,是有负于剑术至道。博二兔,不得一兔。若要大成,必须大舍。学剑不仅需要诚心正意,也需要全心全意。我此后余生,只会一心向剑。当日我说,只愿与你一战,生死荣辱,都不放在心上。今后你我虽无再战,但你与我而言,切磋琢磨,获益良多,亦师亦友,死生以之,世间再无第二人,山高水远,不能阻隔。只是世间之事,人情义理,一时难以万全,妻儿、故交,请容我安顿好。”
叶孤城道:“好。”
他一边沉吟一边道:“这艘船要走南洋,到达飞仙岛后不会久留。我不知白云城近况如何,若是情况如常,大岛常备的海船不少。我给你安排船,第二日我便送你离开,用度之物我尽全力备足,本岛的海船武器很好,远胜过寻常商船,船工技艺纯熟,万不得已备有救生小船,你尽可放心。你若着急,抵达广东后就可改走旱路,广府旧人办事在行,车马你也不用担心。”
千里追杀,西门吹雪尚且不在话下;路途劳苦,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不过能舒服些总是好的,而且他知道叶孤城想要感激他,不妨就直接受了,于是西门吹雪点点头,也应道:“好。”
西门吹雪又道:“还有一事,倒不是我要看。”
叶孤城道:“什么事?”
西门吹雪道:“是因为陆小凤。陆小凤曾与武当木道人谈起白云城,他对城中风貌很感兴趣,又爱胡言乱语,我替他看看城中真貌,也好堵他的嘴。”
叶孤城心中暗暗好笑,八成是西门吹雪自己想看,却托辞陆小凤好奇,也不戳穿,一口应了。
最后一夜的值夜,叶孤城凌晨便起身,和西门吹雪一起待在甲板上,因为船主说早晨商船便可到达飞仙岛。本想一起看一场海上日出,可惜阴天,海水灰蓝,漫天雾色,直到辰时,也不见金乌露脸。
“不晕船了”西门吹雪道,“你不是近乡情怯么?”
叶孤城第一次发现江湖人称冷若冰山的西门吹雪这等讨嫌。
隔着灰蒙蒙的天色,影影绰绰望见白云城的灯塔和城堡时,满船的人都知道为什么叶孤城来到甲板上。
迎面驶来的快船简直就是一支船队。船主得报,他早已是惊弓之鸟,虽然觉得距离飞仙岛如此近不应该有海盗,还是惊慌失措地跑上甲板,看到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镇静自若地坐在甲板上,才长出一口气。
“这些船是——?”
不明大船,不发号炮,驶入距离飞仙岛如此近的水域,城主不在,城中极为警觉,常备的小型苍山船,迅速将大船合围。
商船高大,叶孤城站起身,走到甲板的边沿,俯视驶得最近的苍山船。
☆、十二、天外白云城4
西门吹雪第一次看到白云城,他不由得去想万梅山庄。
对于江湖人来说,远行是常事,即使一年只出门四次的西门吹雪,也有出一次门长达数月的情形。此刻想到万梅山庄,并非缘于他离乡两月的思乡之情。
就像世人总把西门吹雪拿来和叶孤城比较一样。他们彼此之间也在观察和审视对方,下意识地将对方和自己比较。这倒不一定和比剑一样要比出什么高下,或许只是好奇,或许是想看看异同,或许是西门吹雪想要了解一个剑外的叶孤城——少年时西门吹雪第一次见他,留在脑中的只是音容,他非但不了解他的人,甚至也不了解他的剑;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唯一的一次机会,西门吹雪真正了解了他的剑,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之后他救活了濒死的对手,但他们依旧各怀心思。
只有在南下的途中,漫长而寂寞的船行,无穷而单一的海景,时间仿佛突然慢下来了,周遭一窍不通的方言令西门吹雪失去了绝大多数交谈的对象。他和叶孤城在狭小的舱房里,在海风吹拂的甲板上,无声地对坐,慢慢地交谈,他们一边胡噜着肥猫,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世上再不会有第三个人,会看到坚冰一样冷峻的西门吹雪和剑一样肃杀的白云城主,如此缓慢、松弛、闲适、温吞、絮叨,庸常得甚至像是村头的老翁。他们谈论着剑、故乡、江湖、庙堂以及彼此过往的故事,从不冷场、从不争执、也从不怠惰,像是相识了半生,像是相知了一生。
西门吹雪想,他少年时的妄想从此竟成了真。他经历了十几年枯燥艰辛的苦苦练剑,几十次生死边缘的悬崖格斗,才终于走到这一天,才终于找到了这个人,既可以在武学的千仞绝壁之上的方寸之地应他的剑,也可以在剑术漫长无尽的孤苦修行之中慰他的心,在他心中只属于自己只容得下自身的冰冷绝境中点出意外的路。
虽然曾经武人们,不论在朝在野,都尊称一声白云城主,可身在中原江湖的叶孤城不过是独在异乡的异客,紫禁之巅的叶孤城也不过是孤注一掷的亡命徒,只有这漫漫南下之路,万顷海波之上,西门吹雪能感觉到,叶孤城在渐渐回归,而自己在渐渐接近真正的白云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