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顿说,“我想我以前应该来过这里。”
说完这句话,亚顿就闭了口。
而游戏也没有说话,他看着自己前方的那个背影。
那个人略向前站在他的身侧,那是最方便挡住前方一切危险的位置。
他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觉得眼角有些发涩。
一路走来,在这个黑暗而狭窄的暗道里,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可是他们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那不是尴尬的沉默,而更像是默契的沉默。
握住彼此的手,或轻或重,或指尖的滑过……只要凭借手指细微的动作,便能马上感觉到对方想要传达过来的含义。
交握的双手传递的温度胜过一切的话语。
在看不见彼此的黑暗之中,只要有那双紧紧交握的手,伴随着那有节奏的脚步声,他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仿佛那样就成了天长地久。
……
脚步声戛然而止的突兀,是将一切打上了结束的休止符。
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的离开,像是带走了他的手的一部分。游戏忍不住将自己被遗弃的那只手握了握,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却仍旧有些不习惯。
心底似乎有什么遗失般变得空空落落。
“不远处就是出口。”
亚顿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侧过去的头注视着出口的方向,略微皱起眉来。
“好像有些奇怪的声音……”
亚顿低声自语,然后回头看着游戏,“我先出去看一看,你在这里等我。”
他怔了一怔,忍不住开口,“可是——”
“游戏。”
仍旧是一贯对于他的和缓的声调,却有着不容置疑的魄力。
无冕的少年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那并非商量的语气。
温软目光,却强硬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受伤,明白吗?”
游戏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点下去的头再一次抬起来的瞬间,他看见是对方离去的背影。
极其微弱的光线下,倒映在他紫罗兰色瞳孔之中的身影似乎在一点点暗淡下去,那光刺进他的眼底深处,一瞬间让他的眼尖锐地痛了起来。
他的心脏突然激烈地跳动起来。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向前伸出,抱住了那个背对着自己即将离去的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紧紧揪在对方腰间衣服的手指颤抖得厉害,连带着他的瞳孔也微微颤了起来。
如果外面有人,那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亚顿也知道。
亚顿让他留在这里,只是不愿让他为难。
……
当亚顿和那个对他最重要的人拔剑相对,他该怎么做?
没有什么比亚图姆更重要,对他来说,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是——
抱紧对方腰的手臂被拉开。
恍惚之中,有阴影落在他微微扬起的脸上。
于是被笼罩在阴影之中的眼睛所看见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就连对面那个人微俯下身而靠近他的脸都看不清楚。
可是,那在黑暗中仿佛也能发亮的微弯的深色瞳孔中所蕴含的水晕开般融化的温软微笑已经代表了一切。
唇的边缘似乎有一点微妙的感触,又似乎没有,若有若无,让他感觉不清楚。
那是似乎仅仅是唇尖一点点的触及,点水般一掠而过。
那又像是差了最后一毫米而最终未来得及,那一点悸动,只是温热的吐息掠过的的微弱感触。
“……只有今天……”
那是最后留下来的一句话。
碰触上,或是没有碰触上,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那个人已经离去,连背影都已经消失在他的面前。
从石壁里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的风从前方吹来,从他颊上一掠而过。
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手指在脸上擦过,才发现颊上已尽是濡湿的痕迹。
【有一种魔法。】
【当施法者死去,被施法的人就会在天亮之后遗忘一切有关施法者的记忆。】那一天,尼罗河岸边。
无冕的少年王对沉睡中的王弟施下了这个魔法。
“主人,我想王弟并不会喜欢您如此自作主张。”
“或许是这样,不过只要不告诉他就好了。”
“可是……”
“如果当他回想起我的时候,只有痛苦,我宁可让他全部忘记。”
【至少在天亮之前,他还会为我哭泣。】
【那就够了。】
暗道的尽头,巨大的石门在缓缓上升。
无冕的少年王走出大门的一刹那,便看见了对面有着赤红火焰般亮丽瞳孔的埃及法老王。
他站在高坡的祭坛之上,绯眼的少年王站在高坡之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
视线无言的交汇中激起的火光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仿佛是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那个人——”
一眼看到亚顿在那里出现的身影,就连西蒙都怔了一怔,马哈特更是上前一步忍不住喊出声来。
可是剩下的半句话被亚图姆扬起的手截了回去。
“赛特。”
赛特正皱着眉看着上方那个熟悉身影的身影,虽然黑暗中看不见距离遥远的那个人的面容,可是那种特有的旁人所无法模仿的威压气势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就算同样是王室血脉,可是那个私生子肯定从未接受过王室教育,那种迫人的威压感到底是……
他还在想着,突然听见法老王的呼唤,反应过来立刻屈膝跪下。
“去接王弟。”
“……是。”
那个只会到处惹麻烦的王弟绝对又和这个大麻烦扯到一起了!
脑子一瞬间被对王弟的恼意占满而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胡思乱想的赛特站起来,带着塞西匆匆向上走去。
马哈特看了看赛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那个正走向山坡另一面的金发的少年一眼。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开了口。
“法老王……”
“不准插手。”
年轻的法老王打断了他的大神官的话。
他身后鲜红色的披风被他干净利落地一把扯下,随手扔到身侧一名侍从的手上。
然后,他扔下他身后的仆人们,独自一人大步向那名金发少年的方向走去。
铿——
长剑交击发出的清脆撞击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尤为响亮。
它在持续不断的响起,让留在原地的法老王的仆人们都不安地彼此对视了一眼。
爱西斯沉默不语,夏达紧皱着眉,仍旧是忧心法老王安危的马哈特忍不住向传来剑击声的方向跨了一步。
“马哈特。”
西蒙大祭司低沉的声音制止住了马哈特的行为。
“王说过,不准插手。”
“可是,西蒙大人……”
“你要违背王的命令吗,马哈特。”
马哈特低下头,不再说话。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爱西斯却是突然抬起头,明亮的瞳孔看向山坡上方,阿赫摩斯王的地宫唯一暗道的入口。
她的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手指,在无意识中慢慢地按上了戴在她的颈上纯金色的黄金首饰之上。
已经走入巨大石门之中的赛特大神官对此一无所知,跟在他身后的塞西举着一个燃烧着明亮火焰的火把,照亮了这个黑暗的暗道。
暗道两边的石壁上,栩栩如生的魔物的画像在火光的晃动下仿佛活过来一般,半边脸上的那一只眼紧紧地盯着来人。
在这种异样诡异的气氛下,塞西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火把,心底有些不安,也越发警惕地注意起四周来。
不远处突然传来的一点微弱的响声让他在一瞬间绷紧了神经,立刻就上前一步拦在他的主人赛特面前。
“谁!”
他厉喝,右手上长剑已出鞘了半截。
深处传来的响动越来越清楚,很明显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就在塞西即将扔掉手中的火把,让右手整个长剑出鞘的一瞬间——
“赛特?”
黑暗中传来的熟悉的少年清亮的声音让他怔了一怔,随后出现在火光之中的那张稚嫩的面容让他顿时就松了口气。
咔嚓。
长剑回鞘。
他退回了赛特的身后。
因为高度紧张的神经在一瞬间的放松,他并未注意到那张被火光照亮的稚嫩面容上明显的泪痕,还有王弟那双明显有些发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