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口黑泥
原本剔透的森绿色瞳孔中似乎融入一丝暗色， 就如同一滴墨水滑入清水中，霎时间，清水外显为污浊。抵在唇前的食指随着他的后退而撤开，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某处打转， 过了几秒回归到平常的模样， 若无其事地抱怨电梯运作缓慢， “等下吃完午餐，再陪乱步大人去漫画店转转啦。”
“这本书你先拿着吧。”然后又说着就把书塞到她的手里， “要好好保管哦。”
突然间星宫诗织的手背被轻轻的敲击，不同于普通的接触，因为刚才乱步的言行而绷紧神经的她瞬间意识到这蕴含某种隐藏意义的敲击到底是什么。
——摩斯电码。
借着传递书的空档，江户川乱步在她的手背上敲击了几下，她没用多长时间就解出其中的含义。
“有人在看。”
简单的几个字让她陡然头皮发麻， 先前一直纠结到底该怎么向乱步摊牌，却没有想到这一层， 而且在洞悉现在所处的情况后，她又理所当然地反推，自然而然地发现不少奇怪的地方。
就比如没有来掺和一脚的太宰治，又比如彻底没人的侦探社。
种种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 果然……
“那得看时间吧， 如果吃完午餐还有时间的话就去漫画店看看吧。”星宫诗织偏过头，很是自然地将他递过来的书，并以此掩盖因心悸而微微颤抖的手指，脸上的笑容还算自然， “不过乱步你已经有这么多的漫画书了， 不会看不过来吗？”
不过是无趣的，用以打发时间又或者是麻。痹躲在暗处监视的人的话题。
乱步马上会意， 电梯门一开，同星宫诗织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他倒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如果不是她知道有监视这件事情，或许都不能察觉出乱步的伪装。
说是伪装，可看起来就像是完全融入骨髓的东西了。
*
在搭上随手拦下的出租车后，江户川乱步手肘支在车窗边，突然笑盈盈地说：“刚才就很像特工搭档，作为乱步大人的搭档，你的配合还是很及时的。”
听出他话语里开玩笑的味道，从侧面也反应了危机的解除，星宫诗织将整个人都朝后仰去，紧绷的背脊肌肉接触松软的背垫后瞬间放松，“去吃甜甜圈的特工吗？电影都不会这么演。”
“那又到底是谁规定的特工就一定要冷冰冰地连点心都不能吃的呢！”乱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总会有喜欢吃点心的。”
“我没有全部否定的意思啦，我是说电影里，大多数都是把特工塑造成刀口舔血的样子，这应该也算是人的固有印象……？”她接着补充，“就好比侦探也是，很多都是高智商却不近人情的，乱步就不像是这样啦。”
“那我就是特例咯？”他顺着话头反问。
星宫诗织不假思索地点头，“对啊，乱步的确是特例。”
车窗被降下几分，凉风灌入，吹得他的帽子摇摇欲坠，就在她刚要出声提醒他按住帽子的时候，一阵强风吹入，卷起他的帽子，直直地就掉进她的怀里。
“我当然是特例了。”
因为帽子被吹掉了，他那松软的发丝被吹得纷纷扬扬，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嗯嗯，是特例。那么身为特例的江户川先生能把帽子戴上吗？等下风吹多了头疼不要请不要找我。”
她把帽子递出去，后者脸颊鼓起，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更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了，“不要叫我江户川啦。”
“好的江户川。”
见他任何一点动作想要自己戴上帽子，她只得自己动作把帽子扣上去，顺带又把他的发丝捋顺。
后座的动静让一直沉默开车的司机忍不住出声，“两位的感情真好啊。”
正在替他整理面颊两侧碎发的星宫诗织的动作一僵，“或许是这样的吧。”
很显然的，星宫诗织表情出现细微的变化，而一直注视着她的江户川乱步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提高音量，虽然是在回应司机的调侃，而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
“是啊，她已经决定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的手掌撑着坐垫，上半身向前倾，帽檐已经触到她的额头，“而且只是我。”
作为过来人的司机笑了两声，“坦白可是检验恋人的一大关卡啊。”
事情滑向不受控制的地步了，她赶在乱步开口说：“请问还有多久才到？”
在得到就快要到了的回复后她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他却笑意更浓地点头。
*
好在最后几分钟的路程里乱步没有再说出什么话语来，到了甜品店，星宫诗织向服务员出示网上预约的凭单，跟着指引来到预定好的位置。
“再确认一遍，是本店所有口味的甜甜圈都来一份对吗？”饶是颇有经验的服务员也没遇到过乱步这样的架势，忍不住又低声询问了一遍。
“啊，抱歉，再加一份红茶。”末了，星宫诗织又加了一份儿红茶，也算是用以解腻。
确认无误后服务员带着订单离去，睡意似乎又在绕着乱步打转，他托腮，哈切一个接着一个。
“昨天晚上很晚才睡吗？”她问。
“嗯……因为在处理很重要的事情。”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已经半眯起。
甜点店的香味让人心神稍稍平静下来，她没有忘记之前在电梯里的事情，咳嗽了一声，算是当做开头，再度引入话题。
“那我就再来说说之前没说完的东西吧。”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
像是实在抵挡不住睡意的，他索性双臂交叠，脑袋靠在上头，他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所谓的虚假和真实，这就是诗织在苦恼的对吧。但是即便我知道，选择权一直都在你的手里。”他的声音在这里很突兀地断掉。
又在下一秒补上，“即便是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会选择什么。”
“所以你就算知道被欺骗了，也不会……”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乱步的反应平静得惊人。
“不会啊，因为是诗织啊。”
正如他所说的，此刻的江户川乱步带着极为纯粹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好累噢
学畜留下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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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六十二口黑泥
只是因为说话的对象是她……
他的笑容过分明朗到了刺目的地步， 星宫诗织装作低头看手机躲开他的眼神，抿了抿唇，就像是词穷似的说：“我很抱歉。”
“这时候就没有必要再说抱歉的话了！”乱步比出食指， 神色认真一字一顿地说。
恰好此时刚才点下的甜甜圈都已经端上来， 被服务员铺在桌子上， 最后甚至表面的空间不够只得再往上头再垒一层， 乱步挑出一份草莓味的甜甜圈，端起递至星宫诗织的眼前， “别苦巴巴的了，喏，吃完甜甜圈再说啦。”
被炸得金灿灿的面圈被刷上一层白色的巧克力涂层，大小不一的草莓颗粒夹杂在涂层中，散着浓郁的香味。
眼见乱步神色这么严肃， 星宫诗织也只得先吃完手头的甜甜圈，但乱步就如同掐准了每个她要说话的时间点， 总是那么刚好地递过其他的点心，或是饮料。
“等等——”最终还是星宫诗织比了个停止的手势，这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但这又的确像是江户川乱步会做出来的事情。
“嗯？是要去漫画店了吗？”他看了眼时间，“还有时间， 那就出发吧。”
说完就起身， 星宫诗织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披风下摆，“能不能好好听我说一说，这次不是抱歉。”
“我想要告诉你的东西有很多……”她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因紧张的增加而收紧。
“真拿你没办法啊。”
乱步叹了一口气，单手叉腰， 低头看向星宫诗织， 从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瞧见她在颤抖着的睫毛，以及紧抿的双唇。
被他人评判为孩子气的名侦探此刻抛却稚气， 话语中隐藏着温和的包容，“那就去公园吧，要是有冰淇淋车的话，就要请我吃冰淇淋哦。”
“我要加三个球。”他比出“三”的数字，旋即手掌又顺着重力下滑，牵起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那就出发吧——”
他手上一个用力，将星宫诗织拉起，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