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哭倒在地。
胤禛捏着那封短短的信件,通体冰凉。
近年来康熙时常训斥太子,言行之间早有不满之意,但胤禛没想到康熙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哪一句不是剜心之言?
魏紫看到书信都是一惊:“这与妾身听闻的太子……不太相符啊。”
说完之后却有些了然了。
康熙要废太子,那自然是太子做错了事。但是太子已立三十余年,声名远扬,形象稳定,就连第六次南巡时被康熙训斥禁闭了,都有江南才子闹着要见。寻常的错处不能服众,唯有极为严重的错误才能让天下人理解康熙,理解他为什么要含泪废太子。
康熙口述的种种罪过,其中任何一项拿出来都是足矣杀头的。
魏紫问道:“太子究竟做了什么?”
“直郡王向皇阿玛禀报太子残暴不仁,鞭笞大臣。”胤禛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挪到书信上的一行字上,“十八弟病重,太子不闻不问。而且……皇阿玛还发现太子深夜靠近龙帐。”
不仅如此,康熙还提及了一件陈年旧事。
康熙二十九年,皇帝出塞,途中生病,太子与诚贝勒到驿站迎接。太子对生病的康熙没有担忧之情,从那时起康熙就觉得太子对他不复忠爱,却没有发作,只让他先回京。
这一口气硬生生憋了快二十年,在四十七年又一次出塞时,眼见太子对重病的幼弟不闻不问,想起二十九年的事,又有直郡王和深夜发现在前,一起迸发出来了。
胤禛想着这些事,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皇阿玛对二十九年的事如此耿耿于怀,当时被打发回京的胤礽当真一点也没察觉到吗?
他当时又是因为什么对生病的康熙没有一点担忧呢。
“当太子可真不容易。”魏紫感叹道:“皇上也真够绝情的。”
这话相当的大逆不道,胤禛听了却是露出一抹苦笑。
可不是,他幼时就曾得到康熙“喜怒不定”的评语,生生压了自己的性子,才有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康熙对他们这些儿子们不是不爱,反而十分看重,尤其是前头几个,但是也一点也不客气。
如今竟然对胤礽都如此的不手软,也不知以后——
“以后肯定会后悔的。”魏紫道。
胤禛抬起眼,看向魏紫,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皇阿玛若不是深思熟虑过,即便是再愤怒也不会贸然废太子,他一定是……”再也容忍不了太子了。
魏紫歪了歪头道:“那也一定会有想起太子的好的时候。况且如今没了太子,大家都想当太子,还不如原来有太子呢。”
胤禛沉吟片刻,摸了摸魏紫的头发,轻声道:“你说得对……我去一趟前院,今夜别等我了。”
魏紫摆了摆手,撑着下巴看他走远了,慢慢呼出一口气。
若是胤禛能登上皇位,对魏紫而言真是一件好事,不是指凡俗的荣华富贵,而是胤禛即便是肉身死去也能入主紫微星,再续前缘。
转世投胎,即便还是那个灵魂,也不再是那个人了。
只是康熙明显是个长寿之相,胤禛可千万别着急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九月十六,圣驾回銮。
胤禛前去接驾,看见康熙竟然神色疲惫,眼下青黑,面有浮肿,前所未有的老态,心中颤了下。
还来不及细想,胤禛便见到了被层层侍卫压着的胤礽,四目对视,胤礽缓缓扯出个笑,与胤禛擦肩而过。
紧随其后的竟然是胤祥,他不知为何也被侍卫压着,看见胤禛神色激动,却什么也不能说。
胤禛握紧了拳,胤祥为什么也被扣押了。
直郡王匆匆而过,没有丝毫压下太子的畅快之色。
实在是太古怪了。
古怪的还在后面,康熙召见众人之后,命直郡王与胤禛一同看押太子,随后便让梁九功去召集诸臣于午门。
胤禛与直郡王一同去了毓庆宫,站在宫门口都能听见里面噪杂慌乱的声音。
谁能想到当了三十年太子的胤禛有朝一日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即便太子已废,也不可有人轻慢。违令者,杀无赦!”直郡王冷声道。
胤禛闭上眼,任由直郡王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侍卫们分散开围住了这座宫殿,围住了废太子。
如今胤礽正在风口浪尖上,胤禛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探望,康熙只让他看守,不曾言及谁可以探望,贸然进去只会引起猜忌。
再者,胤禛心里始终惦记着被压走的胤祥。
他多半是被关在了自己府里,康熙没有指人看守,胤禛只能让苏培盛过去打点,自己却不能靠近一步。
胤禛负手站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疲惫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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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
是引用,引用的有点多,在训话补了一下字数。
第九十章
“十三爷府邸周围都是护军营的侍卫, 打头的是个面生的统领,听闻奴才来意后一开始不肯通融,奴才好生劝了许久才松口让奴才带来的东西送进去,却也不曾让咱们的人靠近, 只让侍卫拿着带进去, 拿进去之前还仔细搜查了一番。”苏培盛想起那层层侍卫, 心里也有些发怵。
胤禛没太失望,他心知苏培盛进不去,如今不过是被验证了猜想罢了。
“下个月再去送些东西, 吃的用的穿的, 多带一些。”胤禛揉了揉眉心,挥手让苏培盛退下了。
他们方才一直在离毓庆宫不远的树下交谈,这会儿苏培盛退远了些, 毓庆宫前的侍卫统领陈福才走过来,询问胤禛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直郡王都走了,走之前已经布置好了侍卫分布及轮班,胤禛也没什么想吩咐的, 更不好多待,随□□谈了两句便离开了。
陈福拱手道:“四贝勒慢走。”
眼见四贝勒身影都看不见了,陈福才搓了搓鼻子, 转身回到毓庆宫宫门前。里头的哭喊声已经小了许多,想来那些不能接受的主子们这会儿也累了。
不多时, 御膳房的太监来送膳, 有直郡王的命令在前,看守侍卫们只检查了饭菜中有无夹带,便着人送进去了。
陈福叹了一口气。
那饭菜虽然称不上糟糕,但是与废太子之前的待遇比起来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才回宫第一天都已如此,日后还不知会怎样。
他们这些看守侍卫有直郡王敲打,不敢怠慢。内务府那边呢?御膳房那边呢?
内务府之前的总管是废太子奶娘的丈夫,如今却已经被康熙拿下,由八贝勒暂代内务府总管事之职,但也未必会事事躬亲。那么,底下人能尽几分心就不得而知了。御膳房那儿更是一群见机行事的阉人,惯会看碟下菜。
毓庆宫后头的日子,难着呢!
只是陈福没想到,当日夜里,康熙就下令在上驷院旁设置毡帷,命废太子移居于此,女眷与子嗣仍旧居于毓庆宫内。
陈福傻眼了。
短短半日内,康熙竟然连毓庆宫都不让胤礽住,让他去住毡帷。
圣谕虽下,陈福却没敢轻举妄动,但有御前传旨的太监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只好让人先去给废太子收拾东西,不料那太监笑道:“不劳烦侍卫兄弟们了,上驷院那边一切都有。再说了,如今这毓庆宫里用具都逾矩了,怎么好带过去呢。”
陈福有些为难,好在直郡王和胤禛及时赶到。那太监是御前伺候的,颇有些脸面,但直郡王一点也不给面子,恨声斥道:“你这下贱之人,即便胤礽是废太子,是罪人,那也是皇阿玛的儿子,是皇子!岂容你这刁奴在此放肆?!来人——”
太监惶恐,跪伏在地。
直郡王仍旧怒意不减,眼泛杀意,他是去过战场的,气势凶煞无比,眼看着局势就要失控。
“苏培盛。”胤禛忽然出声:“去替二皇子收拾一些能用的东西。”
直郡王转头看了一眼胤禛,胤禛正色看了回去,僵持之间,直郡王鼻翼扇动两下,狠狠刮了一眼传旨太监,终究没再言语。
苏培盛动作很快,半柱香的功夫便收拾出了一些不逾矩的可用之物。
如今只差废太子移步上驷院毡帷了。
但直郡王和胤禛都沉默了下来,陈福机灵,亲自进去将胤礽请了出来。
胤礽信步而来,项上却挂着锁链,他方才已经接到旨意了,看到地上跪着的传旨太监也只是笑了笑,看向直郡王和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