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同人)临剑待风雨 云城万里轻(66)
“大铁锤,别冲动。”雪女起身拦住他,而后愤然叹息,“如此草菅人命,嬴政此人,着实暴虐不堪!”
“我这番出去,见它路上全是饿得奄奄一息的人,”盗跖双手抱胸气得发抖,“百姓已经苦成这样了,嬴政居然还想着巡游东海。徭役征了一次又一次,去的人都没几个能回来的。秦再不亡,才是天理难容!”
“还等什么,等不得了!”大铁锤目眦尽裂,一把将雷神锤抽出,“还不现在就去杀了嬴政那家伙!”
“不可轻举妄动!”高渐离出声,语气透着冰冷,“现在还不是时候。”
班老头在一旁看着,却见门外有一道身影立着,不由惊呼出声:“子房?”
屋内的人纷纷朝外望去,门口处的正是张良。
“张良先生……”大铁锤耐不住性子欲发话,张良示意他不必再言,抬步走入室内,静默须臾,缓缓道:“的确,现在时机未到。”
高渐离眼神一变。盗跖从桌前站起,向前迈了一步:“子房,你……你莫非……”
“嬴政治国残暴如斯,天下之人,莫不愿诛之。”张良眯起了眼睛,“不过尚未有人得手罢了。”
此言一出,几位头领内心均是一震。
自机关城被毁,前任巨子身亡,墨家上下对帝国的不满从未停止过。且前有荆轲刺秦一事,计划失败后墨家折损颇重,而后秦王扫六合,墨家弟子多经亡国之祸,虽无人明言,然众人对嬴政皆是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
几位头领从未放弃过刺秦的计划,但现在毕竟逃亡在外,所知情报不多,因此只能按下不谈。墨家在此前有想过争取张良加入,却因刺秦一事太过危险,儒家处境微妙料得他不会冒险,也就作了罢。如今儒家突遭横祸,张良这样说,便是隐晦地表明了他亦有此想法。他在东地已居多年,且云游之迹广布四海,对周遭的风土及物事自然比初到不久的墨家清楚不少。倘若他愿意联手,刺秦的计划,便有可能重新启动了。
“张良先生,”高渐离敛起容色,疾步上前作了一揖,“先生适才言时机未到,敢问在先生看来,如何方是上策?”
“始皇此次东巡,为的便是亲至东海仙山,寻长生不老药。我在数月前耳闻,车队自咸阳启程,出函谷关,沿河而行,取道东郡,入齐郡而抵桑海。”张良略侧过身,一条条地拆解着,“函谷关天险,一向有重兵把守;东郡为大郡,荧惑之石事出,更是形势紧张;从东郡起至齐郡,不断有驻军的补充,一路戒备,想必严密;若至桑海,便再无机会。”
他看着窗外,树影葱茏,枝繁叶茂:“车驾已起,尚在函谷关内;东郡往后,机会渺茫。三川东近东郡一带,河道纵横,沙丘起伏,车驾至此,必放缓经行。阳武北河南渡,至盛夏芦苇高可没人,得手后逃脱,追查甚难。”
众人的心境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渐渐明朗。眼前的白衣男子神色冷静,分析滴水不漏,原本无可能之事,在他推演下竟生出了一线转圜之机。小圣贤庄破败,然在他的话语中竟藏着堪比整个儒家的重量。高渐离抱拳一揖,语气中添了一抹尊敬:“那先生以为,何时最佳?”
张良沉吟,目光从面前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
“六月,博浪沙。”
第54章 五十三
随后的一切进展飞速,大铁锤自告奋勇,愿随张良前往博浪沙刺杀嬴政。若是绕开从河北面的驻军,便需从河南面取道。小城在桑海以南,提前数十日出发,便能抢先一步到达。墨家的弟子陆续转移与头领会合,修整后一刻不停地在周围的县城打探东巡车队和沿途驻军的动静。
日子平淡中透着紧绷,张良的伤逐渐好了起来,刺秦的准备亦日渐充足。只是有数次大铁锤和盗跖等人询问何时出发,张良均不作回答,只是抿一口茶淡淡说,再等等罢。
每日黄昏打探消息的弟子归来,张良和几位头领都会聚在一处商讨。一切井然有序而又不可阻拦地进行着,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杀机骤现的节点。悉数析解传回的消息,而后逐一部署,张良平稳的声线从未变过。而将散之时,他总是会追问一句,可有她的消息?
回答他的却总是沉默。
而他神色不变,只垂眸看向杯中茶水,须臾启唇道,再找找罢。
再找找罢。
波澜不惊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将入夏,城中已有消息说,始皇的车驾不日将至函谷关。大铁锤首先耐不住性子,而张良的回应却没有大的改变。其他几位头领多少有些心急,只是知晓张良自有分寸,于是没有过多地担忧。
入夜后的商讨今日照旧,只是打探的弟子带回了车出函谷关的消息。此言一出诸人心下均添了几分焦虑,而张良一如平常,只是缓缓点点头,沉吟片刻,问出了那句已问了无数次的话:“可有她的消息?”
依旧是无言。
空气中不知何时多出了隐隐的压抑。
张良没有说话。带消息的弟子不敢看他,只得默默盯着自己的足尖,思考着该如何挖出一些有的没的告诉他,却听见那嗓音响起:“罢了,就这样吧。”
弟子一惊抬起头。张良手握着盛茶的杯子,骨节分明的手在灯光下有些许的苍白。沉默得能听见外面的鸟鸣,仿佛过了许久,盗跖有些不确定地出声:“子房,你的意思是……”
“不找了,就这样吧。”张良打断他的发问,将杯子放回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半晌,低声重复了一遍。
“不找了。”
议事完毕众人起身散去,盗跖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张良一眼,后者端坐在桌前。灯火如豆,窗外月光皎洁落入屋内,他看着半空的杯子,然后执杯将余下的茶水饮下。茶冷后入口苦涩,他的眼睫轻微颤动。
第二日,张良告知墨家众人,两日后出发。
启程的前夜墨家的众弟子和头领都聚到了一处。始皇车驾防范严密,多人同行恐打草惊蛇,因此此去只有张良与大铁锤两人。墨家弟子平日多受头领照顾,大铁锤又是至情至性,与众人感情深厚。此行吉凶未卜,一别过后恐再难相见,大伙便开了几坛酒,狠狠喝了个痛快。
盗跖平时总是嚷嚷着喝酒,真喝起来醉得倒是最快,喝了几碗便开始絮絮叨叨,一边还劝周围人多喝点。几回合下来众人皆微醺,盗跖举着碗拍着丁胖子,回头晕晕乎乎地问道:“哎?子房上哪里去了?怎不来和我喝上几轮?”
“臭小子,”班老头对着他头上就是一个暴击,“子房身子才好,你就要拉他去喝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盗跖揉了揉头上被打的地方,一副我什么都听不见你奈我何的样子。
月华如水,夜晚的清风中带了几分凉意。张良一人坐在屋顶,从这里可以看见远处县城中零星的灯火。
风拂过碗中的酒,吹起细密的波澜,柔和得像抚摸大地的手。他闭上双眼,酒香隐约。春去夏来,新芽已长做荫荫树冠,叶子交叠间发出沙沙声响。
似有一阵微风溜过他的袖口。
“你来了。”他兀然开口。
“不陪我坐会么?”他补充道。
耳侧叶声阵阵,似近在咫尺。
“明日便是启程之时,”张良轻吸气,声音因低沉而带上了一丝柔和,“一个月的时间,抵达博浪沙再到布好埋伏……”
风声似是紧了些,吹散了方才细碎的声响。
“你果然觉得这有些仓促了。”唇边浮出淡淡的笑容,“你定认为,我既然身体抱恙就不应该亲自去。只是这次虽凶险,然那周围只有我一人熟悉,所以即便冒险,也非去不可了。”
他顿了顿,声音中复多了些释然:“想必你也看得出,所以不拦我。不仅如此,若是有机会,你一定会日日催我快些动身罢。”
叶浪起伏如笑声清脆。
“我知你想说,既然刺秦之事危险,就应该早到设伏之地准备,在此处等着,实在是浪费时间。”张良笑了笑,风扫过他额前的头发,“可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风渐止,沙沙声稀疏寥落。
“你真的……”张良喃喃重复着,低沉的声音中带上了沙哑,“是这般想的么?”
“你会怨我,就这样离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