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沉浸在这种自欺欺人的贪婪妄想里不可自拔。他拥抱着他自以为的真实,蒙蔽着内心深处的千疮百孔,脆弱不堪。
夏日傍晚不那么热了,风里夹杂着一丝舒柔的暖意。天边云那如火般的艳丽已经消退,临夜的暮色变得轻缓温和。
这是一个偏屋,堆放着不常用的工具和废物,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薛洋是来找东西的,他把破旧的凳子腿,腐烂的布料,以及瓶瓶罐罐移开,又拉开抽屉,就想找印象中的那一个小钳子,他要把那个掉了一个块的门槛修一修。
随着薛洋的抽拽抽屉发出一阵破烂陈旧的吱呀声。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半摊开的宣纸。
薛洋反手就要关上,但他没有动。他看到宣纸上有字。那字柔中带刚,端正细巧中透露着苍劲,一看便知出自晓星尘之手。
薛洋把宣纸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摊平。那纸张边角有些破损,看样子很是陈旧,却也没有那么旧,不然早就被老鼠啃光了。
四周安静异常,暮光微微映照在墨迹之上。
薛洋全神贯注地辨着字,没注意有人路过。他念道:
“山有木……兮?水有……碧华?碧华是什么?心悦君兮君知否?”
他一字一字地念着。
山有木兮,水有碧华,心悦君兮君知否。
晓星尘站在屋外,定定地呆立住,整个身体都凉了。
他记起来,这是他很久以前写下的。
当时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意。奇异的感情不知何时萌生滋长,是他说着俏皮话逗他发笑的时候吗?还是夜里靠着他取暖酣睡的时候?或是拥着他将他的手一推,字就不端正的时候?一如他慌乱掉的内心,喜悦着,辗转着,惴惴不安,怕被人知晓,又想要说出。一个人的时候摆弄文墨,不自觉地,不自觉地,就写了下来。
薛洋不懂前两句的意思,最后一句却看懂了。
他愣在那里,背对着光,脸上是一片混黑的阴影。
他终于发现晓星尘站在那里,回过头来。
他忽然笑了两声,笑声古怪且阴冷。
“什么明月清风,什么傲雪凌霜,什么至交好友,原来你一直都对宋道长抱有这种龌龊的心思!”
第二十二章
晓星尘听到薛洋念出自己从前写的东西,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地被赤裸裸地扒光,如坠冰窟。却没想到薛洋竟误解了,竟以为,那上面写的是子琛。
晓星尘一颗心逐渐平缓下来,淡淡地道:“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薛洋又是一声冷笑,“这不是你的字吗!你看看你写的东西——哎哟,心悦君兮啊,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晓星尘道长可好一通柔情!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一副高洁模样,实际上心思可多着呢!还他妈喜欢男人,哈哈哈你怎么想的——”
“你别说了。”
“我偏要说!”薛洋怒道,“宋道长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还有洁癖的毛病,若是知道你这个好朋友对他抱有这样的心思,不得对你恶心死!”
薛洋愤恨地将那宣纸撕了个粉碎,劈头盖脸朝晓星尘脸上身上扔过去。
破碎的纸张在晓星尘周身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就像破碎的从前,那少年的身影也早已在不可改变的真实下支离破碎。
晓星尘动也不动,终于还是反手握住了擦着他手背下落的那小小的一片纸。
薛洋眼中爬满血丝,上前拉起晓星尘手腕,强硬凶狠地抠进他的掌心,将那片纸张扯出来往后扔掉。
薛洋厉声逼问:“他知道吗!他到底知不知道?!”
薛洋这个样子让晓星尘感到一丝诧异,他怎地就如此愤怒?
担心薛洋乖张不定的性格要对宋岚不利,晓星尘忍着手腕的疼痛,尽量平缓着轻描淡写道:“我们是朋友,对彼此都是坦坦荡荡,除此之外无他。”
“好一个坦坦荡荡!至始至终和你关系密切的也就宋岚一人,不是他还有鬼了?”
薛洋声调一转,变得古怪且暧昧:“怪不得,怪不得你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宁可被我玩弄凌辱,也不要我伤他分毫。”
饶是晓星尘再怎么坚忍平和,也忍受不了薛洋的胡言乱语。他道:“不是的!”
“那是怎的?除了他,我可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会让道长你‘心悦君兮’,一记三年了。”
不可理喻。
晓星尘别过脸去,似是对薛洋非常不可忍耐。薛洋看在眼里,更加确定晓星尘倾慕宋岚,心中一团火凶猛地炙烤着他,几乎让他整个人都疯掉!
薛洋拽着晓星尘把他扔到屋子里去。晓星尘稳住了身子,薛洋逼上前来将他一把按在墙壁上,皱着眉头笑道:“看来他是不知道了。真可惜啊,晓星尘,你是不是很想他像我一样这样对你啊?”
说着薛洋就吻住了晓星尘的双唇。晓星尘大惊失色,呜咽着抗拒,被薛洋捏住下巴,强行张口承受。薛洋在那温热的口腔中胡乱搅动,蛮横又粗暴。晓星尘怒急,狠狠地一把推开他,侧身到一旁,厌恶地用手抹着嘴巴。
薛洋反身又欺到晓星尘身边,呵呵笑道:“装什么呢,若这样对你的是宋岚,你会开心得要死吧。”
晓星尘气得发抖:“我说过这和他没关系。”
晓星尘还在极力保着宋岚,生怕薛洋会迁怒。薛洋要疯了,疯狂的嫉妒爬满他的全身,叫喧着撕扯着,几乎将他整个撕成碎片。
他的心底疯狂地不停地叫着,晓星尘是我的,晓星尘是我的!宋岚真的该死!不不不,应该挫骨扬灰!他们二人永生永世生生世世都不得再见!
薛洋手中唤出降灾,推开晓星尘疾步往外走去。
晓星尘心头大骇,连忙挡在薛洋身前。
“你做什么——”
薛洋不得不定住脚步,阴沉道:“走开。”
晓星尘固执地动也不动,他不知薛洋为何这样愤怒,薛洋乖张扭曲的性格,他也向来不懂,误解了他对宋岚的情谊,竟然这样怒不可赦。
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的,能够确定的,也只有降灾发出的阵阵浓烈杀气。
薛洋咬牙,以剑指向晓星尘胸口:“你以为凭现在的你能能拦得住我么!”
晓星尘哀伤至极。
他的好友,那位与他志同道合,与他拥有共同理想志向的宋岚宋子琛,也曾是那般清冷孤高,满腹理想,却因他覆灭满门,因他遭受灭顶之灾,死后还不得安稳,更要遭受无端猜忌与迁怒。
他到底要怎么办才能保他仅剩的平安!
哀思过度,恨极怨极,他的旧伤又复发了。鲜血溢出空洞的眼眶,在雪白的绷带上印出两团殷红,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流淌。
晓星尘抬手握住了降灾,锋利的剑刃将他的手掌割开,血珠顺着剑刃滚落下来。
薛洋惊怒地抬眼向晓星尘瞪去,刚要把剑抽离,却是一滞,晓星尘将剑握得更紧了。若是此时硬要抽离剑身,晓星尘的手掌必被割成两半!
薛洋道:“松手。”
晓星尘自是没有放松一点力度,仿佛不怕疼也不怕手会废掉。
晓星尘道:“你不能继续下去。”
薛洋道:“晓星尘,你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来要求我。只要我愿意,随时都能一剑杀了你。”
“随你。但是,不会让你伤害子琛。”
明明已经是个用不了灵力,形同废人,但晓星尘字字有力。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都没有退让半步的意思。看着满脸满手鲜血,却还固执地以为能阻挡一切的晓星尘,薛洋忽然表情一松,哈地一笑:“要我不伤宋岚那混蛋,可以啊。不过,要看道长你的表现。”
降灾剑上的杀气消失。晓星尘犹豫着,小心地放下手来,似乎生怕薛洋徒然生变。
他道:“你想我怎样?”
夹杂着对晓星尘的欲望,连同对宋岚的报复,薛洋的笑容阴险而恶毒。
薛洋举着降灾在晓星尘胸口虚虚地比划着,轻佻地挑开道袍,剑尖上移,抵在晓星尘的下颚上,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薛洋挑眉笑着:“当然是要你老老实实地听我摆布。”
这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暧昧,像一条毒蛇钻进晓星尘的耳膜,将他的意图清楚明晰地的传达。
意识到这个人接下来要做什么,晓星尘身子晃了晃,不由得握紧了手:“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