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绫小路阁僚猝然发疯后,另一位首相候选人威望日渐增大。整个学院都市也如同一叶轻舟,在看不见的风雨中随波逐流。
于是,神明的容器接到了发挥其最后价值的一项任务。
抹杀从学院都市逃走的素体,绫小路清隆。
作为港口城市,横滨的海也是别具一格,辽阔,宁静。晴天时海面闪着钻石般的灿光,阴天倒显得沉重肃穆,厚重庄严。
中原双手插在军绿色外套的口袋里,近乎痴迷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前半生一直生活在地下城的他,鲜少见到地表上的自然美景,更别提海了。
就在他闭眼聆听舒缓澎湃的涛声之际,蓦地皱眉,听到了夹杂在其中的一丝不协和音。
睁开眼,他就看见一个人影头朝下,从海岸边的悬崖坠落。中原来不及多想,就三步并两步朝那边跑过去,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通过能力加速,中原紧赶慢赶,终于在人掉落到水中的那一刻把人捞起来,救到岸上。他瘫坐在地上,吐出一口长气。但那位获救的人穿着被水浸透的长风衣,厌弃地朝他那边看了一眼,叹气道,怎么又来一个碍事的。
中原刚想发火,就见一只雪白纤长的手挡在他面前。“不好意思,这个人脑子有病,不用认真听他讲话。感谢你救了他,我会给你谢礼的。”
他的皮肤比一直待在实验室中的中原还要白,但并不是像砌过的墙面那般惨白,不会看上去不自然,反而如同玉一般,闪着温润的光泽。
中原顺着这双手,目光移上去,当视线捕捉到对方的脸时,瞳孔猛地一缩。
眼前的人有着一张他十分熟悉,甚至刻骨铭心的脸。他曾经把有这张相似的脸的人都当做弟弟照顾,也正是他一直听说,却从未见过的,他的任务目标,绫小路清隆的脸。
绫小路缓慢打量着他,表情纹丝不变:“我一直在等你,来自学院都市的杀手。”
他一挥手,命令不知何时已将他们围住的黑衣人,先将首领带回去。他本身则顺着另一条小路走远,中原立即跟上了他。
中原远远地跟着他。他并非没有警惕心,绫小路是唯一一个能够从学院都市逃出去的实验体,也挫败过一号的计划,其诡计多端,一定是他平生仅见。
绫小路头也不回地说:“我见过你的资料,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愿意把珍贵的lv6异能者用在我身上。”他转过头,眼瞳里净是刀光的剪影:“不要来妨碍我,荒霸吐。”
中原刚想辩解:“我没想来……”绫小路便携着手中的长刀欺身而上。中原闪过绫小路的前几招,神色渐渐变得认真起来。绫小路出招不算快,但角度十分刁钻,似乎还能猜到中原的下一步动作,看上去简直就像中原自己往绫小路的刀口上撞。
在躲开一道险之又险的胸口斩击后,中原不耐烦起来,索性不躲了。绫小路抓住这个机会,手持长刀戳向他的要害,但是刚碰到他的衣袂,就再也刺不进去了。
中原一扬眉,长刀就从绫小路的手中脱离,盘旋着飞出去,绫小路受到冲击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低着头轻声说。
“我认输,要杀要剐,任你处置。”
中原把使用能力后,喉咙深处涌上的一口鲜血悄悄吐掉,走到一言不发的绫小路面前,看着他这样乖巧听话,任人鱼肉的样子,原本的火气也慢慢平息了。
中原无奈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他干脆蹲到绫小路面前,把一只手摊开,掌心朝上,伸到他面前:“来,站起来,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绫小路沉默着,但衣袖处动了动,看上去是想接受中原的好意。中原欣慰之际,双眼突然撞进一双如寒冰般冷漠的瞳孔:“我不相信你。”
绫小路忽地抽出手,趁中原不备,在脖颈的绝佳位置来了个手刀。中原浑身一僵,意识慢慢从身体中抽离,栽倒进旁边的河流里。
在还有听觉和触觉的最后时刻,中原听着绫小路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头顶已经触及到冰凉的水流和柔软的水草,双眼一黑,突然想到,绫小路也掉进过这条河里吗?
港口Mafia首领工作之余一时兴起,对一旁加班的秘书说:“哎呀,绫小路,你还记得我们上次遇见的那个全身漆黑的小矮子吗?”
“不记得了。”
“你要是真不记得了,就不会回答得那么快。他的异能力真不错啊,如果能成为我的狗的话,不就能让他咬谁就咬谁吗,你觉得呢?”
“他已经被某些东西束缚住了,不适合再为您所用。比起这个,上次让您签字的文件呢?”
“就之前自杀的时候,掉进海里湿掉了,你也记得不是吗。要不是你们来捣乱,我就能成功了,真是太可惜了。”
“首领,请您现在就去死一死。”
“好的,我去了。”港口Mafia首领清爽无比地回答,然后欢快地踩着小碎步走到窗边,把为了安全调节成黑色的窗户一把拉开,准备接受枪林弹雨。
接着就和倒挂在港口Mafia大楼上的中原对上了眼。
首领灿笑道:“绫小路,你是准备把我吓死吗,真是不错的新主意。”
只不过谁都没理他,中原一看见绫小路,就屈膝迈进房间,大声喊到:“上次把我丢进湖里的仇,我还没打算就这样算了呢!”
绫小路停下手中的工作,把笔记本合上,弯腰说:“首领,我已经下班了,接下来都请用加班标准算时薪。”
“等等!”中原跟着绫小路,一路跑出港口Mafia大楼,在狭小的窄巷里七弯八拐地追击着。跑到一半,中原跟丢了,左看右看,打算下次再去港口Mafia蹲点时,发现绫小路坐在街边酒吧的橱窗里望着他。
中原一把推开门冲进去,门上悬挂的风铃撞得七歪八扭。他气喘吁吁地坐到绫小路的邻座,之前追击的时候,脑海里还想着抓到他以后,要怎么给他点教训,但是凝视着他的侧脸时,这些负面情感神奇地蒸发殆尽,只剩下古怪的怜爱情绪。
绫小路向酒保示意,也给中原一杯一样的。中原猛地灌下去,向绫小路抱怨说,自己被人从河里救上来后,一醒来,就看见一位手持砍刀的女性狞笑着盯着他。好不容易从这位和学院都市的研究员一样恐怖的人手底下逃出来后,又碰到一个看似好心的人,请他吃了一顿饭。他感慨着外面的人真是乐于助人就去了,结果吃到的是超级辣咖喱,现在嘴里还是火烧般的疼。
每当他说得口干舌燥时,绫小路会默默把手头的香槟向他这边推过来,中原就会接过一饮而尽。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了,只觉得脸上滚烫。酒是种奇妙的东西,把他眼前的绫小路变成好小好脆弱,似乎很需要保护的样子。
绫小路计算了一下,这些酒精含量足够一头大象昏睡半天的时间,就算是学院都市特制的异能容器,也不会有空来针对自己。他起身打算走的时候,听见瘫倒在座位上的中原那边,传来梦呓般的低语。
“所以,你一个人在这边生活,是不是很辛苦?”
绫小路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像被一整桶冰水迎面浇下,冷冷地说:“荒霸吐,我和那些复制人不一样,不需要你的关照。”
中原虽然喝醉了,但是仍旧保有一丝意识。他眉头紧缩,迷迷糊糊地说:“你当然不一样。你比一号聪明,比二号机灵,比三号警觉,比四号封闭,比五号冷漠。我当然都分得清。 ”
“还有,不要叫我荒霸吐。直接叫我中也吧,大家都这么叫我。我可以叫你清隆么?”
绫小路坐回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耳畔轻声说:“你放过风筝吗?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只要一拉线,就会乖乖飘回去。”
“我不是风筝,永远也不是。”
听着绫小路清澈透亮的嗓音,中原想到的却是,他曾经被风筝缠住做引雷实验,来测试开启异能时的身体强度。他深深地望进绫小路的眼睛,握住他捏着酒杯的手,把最后一杯酒倒进自己的喉咙。
他感觉自己爱上了喝酒,酒精总是能把口腔中充斥的血味冲刷干净。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中原来到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的窗外,一脚把窗户踹开。绫小路依旧端坐着,瞥了他一眼,神色没有丝毫起伏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