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国公侯林紧随其后:“鞑子既然敢来,自然是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俩人表明了态度,其余勋贵自然也不会拆他们的台,齐刷刷地往那儿一跪,齐声道:“陛下兵锋所指,便是我等所趋!”
不少武将激动得手都是抖的:终于有给自己捞资历,给子侄捞战功的机会了。
能站在朝堂上的,不是一家之主,也是家族的重要人物。
他们不怕死,就怕没有立功的机会,延续祖上的荣光。
武将们如此齐心地表忠心,圣人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好!”
然后,就开始讨论如何出兵,由何人领兵。
最后,圣人点了修国公侯林为将,宁国候贾敬与一等将军牛登为副。
所谓兵马未到,粮草先行。
无论何时,要出兵,粮草都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
可是,户部的天官与堂官们却都是满脸为难。
“启禀圣人,”户部尚书出列,“国库之中,并没有那么多的钱粮。”
圣人脸色一沉:“朕前两日才看过户部的账册,明明钱粮充足,怎么才两日,就一下子空虚了?”
在一众武将的怒视中,户部尚书不慌不忙:“回禀圣人,若是单看账册,国库钱粮自然充足。只是,账册上余额的十之八九,都已经被朝中文武给借了去了。”
整个朝堂霎时鸦雀无声。
事情是这样的。
因着本朝的勋贵大多出身贫寒,而前朝末帝的私库却丰腴的很。
开国封爵之后,太_祖便准许各功臣从私库中借银,以免连宅子都盖不起来。
其实吧,这也是因着太_祖骤然继承了那么多财产,一夜暴富,难免飘飘然,就想着向一众老兄弟们炫耀一番。
毕竟自古以来,武将领兵打仗,缴获的战利品本来就不用全部上缴的。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的劫掠,更多。
因此,这些开国的勋贵,哪里真的有穷的呢?
可这种事吧,天子都开口了,抱的还明显是炫耀的心态,谁敢扫他的兴?
就算太_祖真的都把他们当兄弟,他们也不敢忘了君臣有别。
为了让老大高兴,诸多勋贵都排队到内务府打了欠条,拉了多少不等的银子回家。
当然,若只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影响到国库。
因为那时候,太_祖是真的不准备要账了,且借出的都是私库的银子,账册都是在一众勋贵的强烈要求中立了一个。
那时候,大家的打算都是一样的:先借着,等过几年,老大兴头过了,就慢慢还回去。
而国库之所以空虚至此,责任还要在圣人身上。
第51章 贾敬
圣人是个仁君, 他对朝臣真的是很宽容了。
开国已经几十年了,真正寒门出身的官员也多了起来。
就在十一年前,一个十分清廉正直的御史,因给母亲看病吃药而省吃俭用, 饿晕在了朝堂之上。
圣人问明情况之后, 十分感念他的一片孝心, 又怕朝中如他之人不止一个, 却又碍于脸面不肯让人知晓,便下明旨准许朝中官员向国库借银。
什么,你说为什么不是私库?
因为内孥的银钱, 已经被勋贵们借走了大半了。
而整个皇室的吃穿用度, 都是要靠内孥供给的。
这一回, 那些开国的勋贵们倒是没有再借, 可许多后进的文武百官, 却是陆陆续续借了不少。
并且这十年以来, 都是只有借, 没有还的。
其实, 他们的心态也很好理解:勋贵们借了那么多,也没见一个还的。他们才借了多少, 圣人又岂会与他们计较这点儿银钱?
可实际上, 开国勋贵才几个?朝臣们有多少?
这么多朝臣, 你借一点儿, 我借一点儿, 零零总总地加起来, 早就超出了勋贵所借的总和。
而圣人有真的不想要吗?
别闹,圣人也是要吃饭的,又怎么会不明白钱粮的重要性?
但圣人是仁君嘛, 怎么好意思自己开口要账?
一开始借钱的这些,都是真穷;后面跟风的这些,则大多都抱着不借白不借的念头。
因此,圣人不开口要,他们也乐得装傻不还。
这一拖两拖的,就跟太_祖时期借了内孥银钱的勋贵们一样:没钱的是真还不了,有钱的又怕做了出头鸟。
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尴尬局面:朝廷真的要用钱了,国库里却拿不出来了。
圣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挂了下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口。
他寄希望于心腹死忠开口替他把话题圆过去,但这档口,谁又敢先开口?
就连方才表忠心表的震天响的勋贵们,这会儿也全属了鹌鹑,缩着脖子一言不发。
圣人暗暗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宣布了退朝,连群臣的恭送都没有听完,便带着宫人们拂袖而去。
贾敬并没有急着走,侯林和牛登也很默契地留在了后面。
贾代善见贾敬没走,就也慢走了几步,和别人拉开了距离。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牛登才瞪着眼睛问贾敬:“你叫我们留下来,到底什么事?”
贾敬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侯林。
侯林会意,笑道:“我新得了一壶好惠泉酒,诸位若不嫌弃,到我家小聚一回?”
一听有酒,牛登眼睛一亮:“你不早说。走,快去,快去!”说罢,拉着侯林就往外走。
贾代善哭笑不地对贾敬道:“他爹那么稳重一个人,怎么把他生得这样莽撞?”
贾敬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何况这种性子,也未必不好。”
想到当今就喜欢这类忠直之士,贾代善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一行四人出了宫门,各自上马,被牛登催促着赶到了修国公府。
八位开国功臣的府邸都是同一批建造的,还都是太_祖亲定的规格,格局都大同小异。
与宁荣两府相同,太_祖也为修国公府的正堂提了匾额,叫做“春和堂”。
但既然是打着喝酒的旗号来的,自然不能摆在正堂,而是摆在了花园边上的一座八角亭子里。
此处八面开阔,四人又是对坐,无论哪个方向来了人,都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牛登先灌了三杯解了瘾,才开口问起了正事:“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你们就直说了吧。”
贾敬也不再迟疑,直言道:“自然是今日朝堂上事。”
牛登一皱眉头:“国库空虚的事?”
他的性子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有时候又出奇的敏锐。
“不错,”贾敬道,“诸位觉得,户部言国库空虚,究竟有几成真假?”
侯林道:“至少有一半的虚头。”
贾代善也道:“每当圣人要用钱的时候,户部哭穷已经是惯例了。”
牛登则是白眼一番,道:“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短了咱们的粮草。”
贾敬笑了,笑着点头附和:“牛兄说的不错,户部尚书所言实与不实,与咱们没多大关系。”
“敬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吊人胃口了。”
贾代善如今对这个侄子很有些信服,因此语气里也没有拿辈分压他的意思。
贾敬却突然问道:“诸位家里,都欠着内孥银子吧?”
侯林与贾代善对视一眼,都隐隐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但两人都没有说破,只是点头应和:
“不错,家父借了四十万两。”
“荣国府当是借了六十万。”
牛登道:“开国勋贵里,谁没有借?那是太祖给的恩典,大家伙儿能不借吗?”
如今那批银子,还在他家公库里堆着接灰呢。
老爹去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旦勋贵里有人还了钱,就让他赶紧套车拉银子进宫销账。
“皇家的便宜,可不好占呀。”这是他爹牛筋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不错,这是太-祖的恩典。”
贾敬叹道,“可是,太-祖已经驾崩多年了,咱们的爵位也都陆陆续续开始往下降了。俗话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是后世的天子突然想起了这笔账,想要讨还,而后世子孙却已没落,又该当如何呢?”
“这……不会吧?”
三人都不怎么相信。
贾敬心说:怎么不会?上辈子六皇子登基之后,不就清算了吗?只要国库够穷,哪怕皇帝也顾不得脸面了。
但这话却是不能明说的,贾敬只是叹道:“毕竟是借给咱们的,而不是赏赐给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