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先生却不赞同,“大人,还是不要和他们撕破脸的好。大人虽然主管盐政,对地方上的事却管不着。若是他们日后报复……”
“无妨。”林如海捋着胡须,笑得惬意无比,“反正,往后我也不在江南做官了。”
两个幕僚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什么,不禁露出喜色。
“大人的意思是……”
“不错。圣人有意调我归京。”
厉先生一拍手,“那咱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为了大局,他们忍了这么多年了,这一回,终于不用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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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巡抚衙门,严津这里最近却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这里本地也有两家皇商,一家姓白,专门向皇室进贡海外淘换来的奇珍;一家姓沙,专门向宫里进些海中的珍味儿。
就像薛家在金陵一样,白家和沙家在广州也是颇有地位。就是严津这个从二品的巡抚,到了广州之后,也接连赴了两家好几次宴。
——那时他初来乍到,碰见地头蛇递请帖,实在是不好拒绝。
广州这边没有扬州瘦马,却有番邦贩卖过来的异族女子,个个都是白皮肤、蓝眼睛、金头发,和大夏的女子很不一样。
白家和沙家趁着宴饮之时,也曾让这些女子们侍宴。广州人可不比江南人矜持,也不暗示,直接就说了:喜欢哪个,您尽管带回去。
那一派豪气,看的严津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但他还是拒绝了,表示他不喜欢美人,只喜欢生鱼烩。
然后沙家的家主就高兴了,顶着白家家主羡慕妒忌恨的眼神,向严津推荐了一种鲑鱼,说是此鱼不但纹理鲜艳,滋味儿也是鲜美异常。
沙家家主道:“正好我家里前几天得了几条,等一会儿就叫人给大人送两条过去。”
然后,又给严津细说了,这鲑鱼哪里的质感最细嫩,哪个部位最适合做生鱼烩。
白家家主不甘风头全被沙家家主抢了去,急忙见缝插针,“这海里的鱼不比江河里的,没有多少腥气,很是不必片得太薄,厚一点儿吃起来才更痛快!”
严津眼睛一亮,“哦?白老爷也喜欢生鱼烩?”
白家主一脸陶醉,摇头晃脑地说:“人间至美,岂有不爱者?”
沙家家主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谁不知道你白老三从不吃生食的?
但两家在本质上不存在大的竞争,此时正是要相互配合,一同和新来的巡抚打好关系的时候,沙家家主自然不会拆白家家主的台。
于是,他也附和道:“不错,广州喜食鱼烩者,十有七八。且各家都有秘制的酱料,各不相同,大人若有暇,不妨一一品尝。”
严津就觉得,这广州对他来说,真是人间仙境了。
继白家和沙家带头之后,先是海商们联合在一品楼设宴,邀请严津和广州的大小官员。然后才是那些有些势力,但不怎么大的商家,给严津送礼。
这些商家之所以想和严津打好关系,目的和薛家想和金陵知府打好关系一样,都是抱着“不指望你行方便,只要关键时刻别捣乱就行”的心态。
那个时候,这些商户们可不知道,这位严大人来到广州,注定要掀起一波儿风浪的。
直到大量白如雪、细如尘的食盐从广州流出,他们才恍然发觉:这位不怎么管事,平日行事低调的巡抚大人,人家真不是来混资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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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史鼐(六十七)
这些人也都不傻, 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严大人既然敢这么大量地低价抛售食盐,一是肯定有上面的示意;二就是肯定有更高效的治盐之法。
广州这边,也有专门治盐的。但他们用的是古老的煮盐之法,效率低不说, 治出的盐无论是口感还是色泽, 都比不上井盐和岩盐。
因此, 他们的生意比不得江南的那些盐商, 在广州商界里,也排不上号。
自然的,他们虽然垂涎严津的治盐之法, 却又掀不起什么风浪。
因此, 最先到巡抚衙门拜访的, 是以白家为首的海商。
而他们的目的, 自然是想从严津这里得到这种治盐之法。
白家主道:“不瞒大人, 我等若是得了这治盐之法, 治出的盐绝不会往大夏境内售卖一粒, 而是会远销海外。”
他的意思很明白:您放心, 我们不是来抢生意的。
这种盐实在是前所未见的好质量,不管运到哪里, 都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先前说过了, 严津曾经让海商帮他带过半船货。而那个帮他带货的海商, 就是白家的家主。
因此, 白家家主在他这里很有几分薄面, 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严津是轻易不会驳斥的。
只是……
“本官也不瞒你,这治盐之法不是本官的,本官做不了主。”严津这回却是干脆利落地驳回了。
白家家主不是第一次和他打交道了, 也了解他的为人,见他拒绝的这样干脆,就知道,事情恐怕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他心头惊疑了一下,小心地询问:“不知大人可否透漏一二?”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严津道,“这治盐之法,乃是我那侄女婿,也就是现户部天官给我的。而且,此事早已在圣人那里挂了号的,本官实在不好擅作主张。”
白家主和一众海商的脸色变了,心中对严津的敬畏更深了一层。
——原本他们只知道,严津在京城有靠山,这才啥也不干,就能年年考评为优。
可是,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户部尚书就是严津的侄女婿。
其中一个复姓端木的海商突然开口:“大人的侄女婿,可是户部的史大人?保龄侯?”
“正是呢。”严津点了点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他?”
端木家主讪讪地笑了笑,说:“小人有个远方的表叔,在刑部做主事。所以,小人会得知一些京城的消息。”
而端木家主此时,对此行的目的,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只从他表叔的信件中偶尔透漏的信息来看,这位史大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想从史大人手里抠钱,那是比登天都难。
但他心里有数,其他人没有啊。
与他的想法恰恰相反,白家主等人一听说严津在京城有这么大的靠山,原本按下去的希望,重又点燃了。
“严大人,”白家主殷切地看着他,“您是知道小人的,小人的生意都在海外,手伸不进大夏来。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是啊,严大人。”
“严大人,我们绝对不会打乱史大人的计划的。”
“您给通融通融。”
…………
他们求了许久,严津才露出了松动之色,好像是推脱不过去了一样,说:“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待我休书一封,询问一下我那侄女婿。”
众人眼睛一亮,白家主更是说:“史大人若是有兴趣,小人们下次出海的时候,也帮史大人带一船货。”
在场唯一不乐观的端木家主低头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可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京城里谁不知道,史大人从来不收礼的?
果然,就听严津道:”带货就不用了,只是若他有什么吩咐,你们别给他打折扣就是了。”
这话就是有门的意思了钟海商哪有不应的理?连连道:“一定,一定。”
等一行人从巡抚衙门出来,端木家主才开口:“我劝诸位,还是别太乐观了。”
“哦?怎么说?”
端木家主左右看了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一品楼去,细说。”
众人都知道他在京城有亲戚,觉得他肯定知道许多内幕,便都跟着他到了一品楼。
他们这些人,在一品楼都有常年包着的雅间,因此伙计一看见他们,就殷切地来行礼问候。
端木家主丢了块儿银子给伙计,吩咐道,“上两壶好茶就行,别让人来打扰。”
“诶,好嘞!”伙计麻利地应了,把他们引到楼上雅间,上了茶,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