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詹三人是史鼐惯用的人手,户部上下无人不知。许多人本来等着他们三人先表态的。
因为,他们三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小酒代表了史鼐的态度。
因此,三人只是稍稍引导,便将风向给统一了,把第一家目标,定在了皇亲国戚上。
史鼐点了点头,“既然诸位都是这个意思,那本官也不多言,第一家,就从皇亲国戚里选。”
胡詹问:“究竟要从哪一家开始呢?”
史鼐笑了:“说起来,本官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他这一笑,像急了以往要憋坏招时的样子。不知多少人对这笑容印象深刻。
因为,凡是引得他这样笑出来的人,很快就会各种倒霉。
因而,众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最后,还是胡詹替大家问了出来:“大人说的是哪一家?”
“自然是最有钱的那一家了。”史鼐说的有些咬牙切齿,“想当初,本官与工部诸人督办水泥一事。原本以为,此等利器,在修筑边防以外,还能为国库增加一份收入。可是,谁曾想……”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想起来了。
当初有这想法的,可不止史鼐一人。可以说户部上上下下,都是这样想的。
哪知道,眼见他们史大人已经做出成绩了,却在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被内务府给截了胡。
虽然此事是圣人下的旨,为的是增加内努的收益。可是他们不敢怨恨圣人,掌管内务府的醇亲王,便成了集户部众人之怨于一身的那个。
众人纷纷附和:“大人说的不错,醇亲王掌管内务府多年,家里哪里缺那一百两银子?”
不错,醇亲王只借了一百两银子,明眼人一看,就是为了和光同尘。
史鼐又想起了在水泥作坊里与醇亲王交接的那天,不由又露出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咱们户部,不打无准备的仗。本官这里,有些东西,正好是关于醇亲王的,大家伙儿都好好看看。等看完了,再去醇亲王府拜访。”
——这一天,他可是久候了。
今日又不是休沐日,醇亲王自然是不在家的,接待他们的,是醇亲王世子。
因着圣旨刚下,此时还没有经吏部传播开来,醇亲王世子并不知道他们来是干什么的,不禁茫然地询问:“不知诸位到我王府,有何要事?”
史鼐也是仗着他一无所知,抬手晃了晃明黄的犀轴圣旨,对世子道:“还请世子派人请王爷回来。”
这圣旨也是有讲究的,不同品阶地位的官员,得到的圣旨都是以轴区分。
但很不幸,亲王与侯爵虽有地位高低之分,但都属于超品,用的都是犀轴。至于玉轴的,那是后宫专用。这点儿倒与前朝不同。
因此,醇亲王世子一看史鼐手里拿的是犀轴圣旨,就误以为他是替圣人来搬旨的。虽然疑惑为何搬旨的不是礼部的官员,但却并不敢怠慢,急忙派了王府长史,到内务府去请醇亲王回府。
醇亲王也是不明所以,一听说府里来了圣旨,便火急火燎地放下手头的事,跟着长史回了王府。
而他前脚刚走,吏部的官员就来了。
内务府众人一听吏部官员的来意,有那机灵的当既就道:“坏了!“
可这会儿再去追醇亲王,显然已经晚了。
因为,长史虽然是王府的属官,但却是受命于天子的。若是在长史来喊人的时候,醇亲王提前躲出去也就罢了。如今都跟着长史走了,就什么借口都不管用了。
毕竟,什么事有迎接圣旨重要?
这醇亲王回到王府,在承运殿见到了史鼐,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宣旨不都是礼部的活儿吗?怎么被户部给抢了。
但尽管心有疑惑,但史鼐手里的圣旨也不是假的。醇亲王吩咐世子:“快,准备香案,叫全家都出来接旨。”
世子刚要说“香案都准备好了”,便听史鼐道:“准备香案就不必了,这圣旨不是给王爷的,是给下官的。”
醇亲王父子皆是一怔,醇亲王恼怒道:“既然是给史大人的圣旨,那史大人不回自己家,到我王府里招摇撞骗又是为何?”
“冤枉啊。”史鼐一脸无辜,“下官可从未说过,这圣旨是给王爷您的呀。若是王爷不信,大可以问问世子,下官可有说过是来宣旨的。”
他笑了一声,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再说了,这拟旨宣旨,都是内侍和礼部的活儿,他也不该我户部来干呐。”
醇亲王看着他的笑脸,是怎么看,怎么熟悉。
——这不就是当初他去接手水泥作坊的时候,挂在自己脸上的笑容吗?
当初他自己这么笑的时候,那心里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看史鼐和严津这两个侍郎的眼神儿,都透着嘚瑟和蔑视。
——任你们再有本事又如何?辛辛苦苦的浇水施肥,到最后,这现成的果子,还不是让我内务府给摘了去?
可是如今,这笑容挂在别人脸上,还是对着自己笑的,他才算能体会当初史鼐二人的心情。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猛然想起来,明天就是元旦了。
在这里,先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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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史鼐(四十七)
醇亲王不想看史鼐那副让他极不舒服的嘴脸, 便一脸责怪地看向世子,不满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有人来府里宣旨吗?”
可是世子也很委屈呀。
就史鼐来时那副架势,手里还拿着圣旨, 谁看了都会误以为这是来宣旨的。
但他仔细想想, 人家也的确没说是来宣旨的, 人家只是让他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圣旨, 顺便让他把醇亲王请回来而已。
得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生活不易, 宝宝叹气。
世子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亲爹, 试图用眼神让亲爹明白自己的委屈和苦楚。
只可惜, 就算他爹有心理解, 史鼐也没给他留机会。
“醇王爷也不必责怪世子了, 下官到王府来, 虽然不是宣旨的, 但也的确是奉了圣命的。”
“哦?”醇亲王神色一凛, “史大人究竟有何要事,还请明言。”
史鼐也不再废话, 扭头朝金郎中示意了一下:“拿出来, 给王爷看看。”
“是, 大人。”金郎中应了一声, 从账册里取出一张纸, 又把账册翻了翻, 翻到了写着醇亲王封号的那一页,一起递到了醇亲王跟前儿,“王爷, 您请看。”
醇亲王待要伸手去拿,金郎中却往后躲了躲,错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笑眯-眯地说:“不劳王爷动手,下官给您拿着。”
醇亲王心头一恼,但想想他们是奉圣命来的,到底不敢发作,只得就着金郎中的手,去看那纸和册子。
那张纸是一张借据,是他当年亲手写下的。而那册子则是账册,金郎中翻出来的那一页,记载的正是他借了某年某月某日,于国库借银一百两。
“醇王爷,”史鼐问道,“这两样东西,您都认识吧?”
“不错。”醇亲王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史鼐点了点头,直言道:“如今国库空虚,前线将士枕戈待旦,以防瓦剌突然来袭。圣人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守边。因此,特命下官出面,收回国库里借出去的银子。醇王爷,您是皇亲国戚,比我等勋贵更加与国休戚。事关边境安定,您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这大帽子可谓是成摞地扣下来,醇亲王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应一个“是”字呀。
但他当初借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和光同尘吗?
这说明他既不是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也不是一个不管不顾但气壮的。如今,他又岂肯先还钱,做了这出头鸟?
“史大人,”醇亲王一脸的难色,“非是本王不愿意还国库的银子,实在是王府开销太大,挤不出银子来还呐。”
史鼐问道:“王爷这是要为难下官,还是要为难圣人?”
“不敢,不敢。”醇亲王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脸正气地说,“老臣对圣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而后,他脸色一苦,话锋一转,“只是,王府里实在是挤不出银子来呀。上个月我长子才取了亲,上上个月,我的幼子才刚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