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在,徒晸的心头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儿想笑。
据戴权说,这还是皇祖父头一回私底下给臣子取外号。
徒晸也曾很是不解地问过:“既然皇祖父不喜欢史大人在户部,为什么不把他调到其他部门呢?”
听听他皇祖父是怎么说的,“这史鼐抠是抠了点儿,但户部在他手里,朕放心呐。”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这时,祖孙二人已经走到了徒晸描贴的桌子前。圣人拿起徒晸描的字,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点评了一番,又拿朱笔把写的特别好的几个圈了出来。
“晸儿不错,有进步。”
神态和蔼中又透着欣慰。
然后,徒晸就想起了他的父亲先太子。
父亲亲自教导他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一年有余,但却让他印象深刻,并怀念不已。
他原本以为,所有的父亲在教儿子的时候,都像他的父亲一样,又温和又慈爱。他做得好了,父亲会夸他,便是有时候学得不好,父亲也不会严厉呵斥,而是耐心地和他讲解要点。
可是,在上书房和堂兄弟们交流的时候,徒晸才发现:原来,他的那些叔父们,无论自己的学问如何,教导儿子的时候,都是很严厉的,一点儿也不温和。
曾经,徒晸也问过先太子,他字写的不好,书背得不够熟练的时候,为何不责骂他。
当时,先太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说:“字写完了就去玩儿一会儿吧。”
在父亲薨逝,祖父将他接到乾清宫亲自教导之后,徒晸才隐约有些明白了。
——父亲教导他的时候,大约是在怀念自己的父亲,怀念那个他年幼时温和慈祥的父亲。
只是,那个时候,他怀念的那个父亲,已经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君父,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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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史鼐(四十五)
再说史鼐下了朝, 到了户部衙门,胡詹和另外两个郎中皆是一脸忧愁地拿着一叠账册直接把他堵在了班房里。
“你们……这是有事儿?”史鼐看了一眼胡詹手里的账册。
三个郎中对视了一眼,由胡詹开口:“大人,您还是看看帐底儿吧。”说着, 把那一摞账册放到了史鼐面前。
史鼐迅速地翻了翻, 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本。
最近, 北方的瓦剌蠢蠢欲动, 朝廷正在备战,国库的银子花的跟流水儿似的,可不就是像圣人说的那样, 是在剜史鼐的肉吗?
而这最后一本账册, 记载的就是修整军备、准备粮草所花出去的银子。
史鼐是忍着心疼, 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梦然瞪大了眼。
“仲卿, 你来帮我看看, 国库里剩多少银子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显然是难以置信。
胡詹和他相交多时,对他也有一定的了解。此时虽情况比较棘手, 但一想到史鼐此刻的心理, 他还是有些想笑。
但他忍住了, 并一脸沉痛地说:“大人, 不用看了, 国库确实是只剩下了二十三两银子。”
这还是在史鼐的带领下, 户部上上下下的官员都摸索到了一点儿“抠门”精髓的缘故。
为此,那些长期和户部合作的粮商还暗地里嘀咕过:这些大人们是怎么了?多得些回扣,买成肉它不香吗?
对此, 那两个负责采购的郎中很有话说:回扣买肉的确香,但顶头上司的凶残让我们知道,活着就很好。
史大人其实很好说话,但前提是别谈钱。
——谁敢贪他的钱,他就要谁的命。
户部官员的不幸,源自于自史鼐入主户部以来,已经把国库都看成自己的责任了。
他已经很明确地说了:好好干活儿,本官自会到圣人那里为诸位请赏,别打国库的主意。若是谁嫌自己手长,尽管伸出来,本官不介意辛苦辛苦,帮他剁了!
可以说,户部官员对他是又敬又怕,又爱又恨。同样恨得牙痒痒的,还有圣人。
——特么的朕想从国库里掏一两银子,难得跟上天似的,你这小子还让朕从私库里掏钱给你的下属打赏?
可圣人再怎么恨得牙痒痒,最后还是妥协了。
因为,一但牵扯到“钱”字儿,史鼐立马就变得比左都御史嘴皮子还溜儿。
可想而知,当史鼐看见账册末尾那个“余二十三两”时,是如何的剜心刺肺。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虽然抠门,但也不会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最重要的是:这战争还没有打响,国库就已经被掏空了。后续需要的钱比战前准备只会更多,你叫他到哪里去弄?
“这件事,忠敬王知道了吗?”
六皇子坐镇户部,对户部也有责任。
“这……六爷已经知道了。”胡詹的脸色有些难看,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六爷说……六爷说……”
史鼐已经明白了,“他不管?”
他可是知道的,六皇子登基之后对朝臣有多狠,做皇子的时候,就有多不愿意得罪人。这大概就是前期压抑得狠了,后来爆发的时候才会特别严重。
果然,胡詹点了点头,有些替史鼐不平,“六爷说了,户部如今由大人做主,他不好越俎代庖。”
说的这么好听,其实谁听不出来,不就是不想担这个责任吗?
史鼐叹了一声。
胡詹三人跟着沉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史鼐突然问道:“我记得,国库里还有三个箱子。”
胡詹一怔,迟疑地问:“大人说的,可是装借据的那三个?”
“对。”
“大人,不可啊!”一个姓梁的郎中急忙阻拦,“那里面装的,可是满朝文武的借据,并不是一家两家呀。”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还有几箱子借据吗?难道六皇子不知道吗?
他们都知道,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因为,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了,没人敢揭这个盖子,就怕兜不住。
史鼐原本也不打算这么早就把这件事提上日程的。可是,这不是没法子了吗?
“你们说,除了这条路,咱们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这……”三人哑口无言。
另一个姓金的郎中说:“要不,和六爷一起商量一下?”
这句话,金郎中自己说的都很迟疑,很没底气。很显然,共事多年,他对六皇子的德行也清楚得很。
史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我这就去问问。”
胡詹也道:“问问也好,省得闹到最后……”无论成不成,都被人倒打一耙,说他们一开始不支会他一声。
有些话不必说完,大家都心照不宣。
就像他们几个预料的一样,和六皇子商量,那也真就是求一个过程。六皇子还是那句话:“如今户部是史大人做主,此事不必过问本王。”
史鼐得了这句话,垂眸一笑,转身出了六皇子的班房,便叫胡詹找人,抬着那三箱借条,他自己拿着最后那本账册,直接去乾清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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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这边儿,圣人难得有暇,看着孙儿做完了功课,祖孙二人正凑在一起吐槽史鼐呢,就听见戴权来报:“圣人,史大人求见。”
“哟,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圣人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问,“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戴权道:“史大人说,事关前线军备。”
一听与战事有关,圣人不敢耽搁,急忙道:“宣他进来。”
史鼐请戴权找了几个小太监,帮他把三个箱子抬了进去。
“微臣史鼐,参见圣人,拜见太孙殿下。”
徒晸急忙道:“史大人免礼。”
圣人略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谢圣人,谢太孙。”
圣人看了看那三个箱子,疑惑地问:“史卿,那是什么?”
史鼐道:“回禀圣人,这是国库中仅剩的银两。还请圣人过目。”
圣人笑道:“你这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史鼐道:“圣人一看便知。”
“那行,”圣人吩咐戴权,“把箱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