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带雨,着实惹人怜惜。但贾敬却只觉得腻歪的慌。
他也不是欣赏不来这种蒲柳美人,只是他向来觉得,正房太太就得有正房太太的刚性儿。这样万一当家的男人出了什么意外,孤儿寡母的,也不会被人欺负。像吴氏这样的,整日里迎风落泪,对月伤怀的,那都是偏房的做派!
贾敬年轻的时候,也说过她,可吴氏每每都觉得这是他宠幸偏房的借口。
天知道,从他爷爷那辈起,他们宁国府的男人就没把小妾放在眼里过。贾敬跟她说不通,反而被她气得仰倒。
如今儿子都这么大了,贾敬就是再不喜欢她,也想着给她留几分颜面,已经很久不曾对她说过重话了。
也是因此,吴氏几日猛不丁听了这么一句,心里更加委屈。她还禁不住地胡思乱想:是不是哪个贱人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好败坏我在老爷心目中的形象,进而压我一头?
贱人史鼐:“……”
——不好意思,我虽然的确说了什么,但是对压你一头没有半点儿兴趣。还有就是,你在敬兄心目中,真没啥正面形象。
贾敬别过头去,不看吴氏那张明明已经四十多了,还要强行梨花带雨的脸:“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打发走了吴氏,又让元宝守着门,他把火气往下压了压,咬着牙问贾珍:“你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你是自己说呢,还是要我请了家法才说?”
贾家的儿子见了老子,本来就跟老鼠见了猫一个样。贾珍心里本来就惧怕贾敬,如今见他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更是吓得浑身直哆嗦。
“老……老……老……老爷……”他上下牙齿直打架,“我……我说。”
——他爹说请家法,就一定会请家法。反正到最后都是要说的,他为啥非得先捱一顿?
贾敬冷笑了一声,回身在椅子上坐定,吐出了一个字:“说!”
“老爷,儿子也是为了咱们家好。”贾珍先给自己开脱。
“哦,你倒是还有理了?”贾敬气笑了,“你说说,你是怎么个为咱们家好法?”
贾珍觑了一眼父亲的脸色,见贾敬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惊恐得连心肺都哆嗦了起来。方才打好的腹稿就像遇见了滚汤的雪片一样,迅速消失无踪,他急忙低头认错:“老爷,儿子错了,儿子不该受了西府老太太的蛊惑。”
儿子怂的这么快,贾敬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欣慰,只有深深的失望。
——这么快就把同伙给卖了,而且没有丝毫的担当。这些年,他的确是太疏忽于对儿子的管教了。
贾敬叹了一声:“不,你没错,错的是我。”
错在我没有好好教你。
“老爷?”贾珍更惊恐了。
——老爷不会是受刺激过度了吧?
贾敬自嘲地笑了一声,对贾珍道:“你但凡多读两本史书,也不会不明白,自古以来,两头下注的,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这也便罢了,你选谁不好?偏偏选了三皇子。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圣人就算真的……上位的也绝不可能是三皇子!”
“老爷!”贾珍猛然抬头,心里只剩一个想:老爷真的全知道了。
贾敬冷笑了一声,问他:“若是你有一口好刀,却嫌不够锋利,就找了一块儿磨刀石。就算不小心把刀给磨断了,会把磨刀石当成宝贝吗?”
贾珍呆住了。
——当然不会了,他只会厌恶那磨刀石。
“您是说,三皇子,就是圣人给太子选的磨刀石?”
“不然,你以为呢?”
贾珍辩解道:“西府老太太说……说圣人最是宠爱三皇子,太子却是圣眷日衰……”
在贾敬的逼视下,贾珍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就说不出话来了。
“说呀,”贾敬皮笑肉不笑,“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贾珍埋着头,不敢搭腔。
贾敬忽然喝道:“说呀!”
贾珍一哆嗦:“我……我……”
“你什么你?你坑害史家老大的时候,不是挺能说吗?怎么,到了自己家,反而哑巴了?”
贾珍一惊,恍然大悟:“是史家表叔告诉老爷的?”他愤愤道,“亏我还以为他是看重我,尽心尽力帮他招待了一天的客人。”
哪有这样的?要卖我还要我帮着数钱。
第268章 史鼐(七)
贾珍觉得, 自己受到了欺骗。
贾敬却是哼笑了一声:“人家只是坑你一下,已经是看在彼此是亲戚的份上了。你知道史家老大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贾珍心下一凛,直觉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贾敬一下子就冷下了脸,目光冰刀似的盯着贾珍, 声音低沉, 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是跟你喝完酒以后, □□回家的时候, 失手摔死的!”
“什么?”贾珍一下子瞪大了眼。
这个时候,贾珍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上头有贾敬压着, 还没有长成日后那个无法无天, 视人命如草芥的珍大爷。骤然听闻有个熟悉的人因自己而死了, 他下意识就觉得害怕。
“老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没想到。我没……我没想表叔死的。我……”
见他吓得嘴唇都发青了, 贾敬不由得心软。但一想到这熊孩子背着自己干了什么事, 他就又硬下了心肠。
他知道, 这次的事, 史鼐若是不跟他说,而是记在心里日后报复, 他也无可奈何, 甚至是毫无防备。
如今史鼐跟他说了, 愿意让他自己处理。这固然是因为史鼐和史家老大的关系不好的缘故, 也算是顾念了亲戚间的情谊。
无论如何, 他得承人家的情, 还得重重地惩戒贾珍一番。
若不然,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来人,请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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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这一回, 史鼐有先见之明,在往阮家报丧的时候,是带着刘嬷嬷一起去的。有刘嬷嬷作证,是阮氏自己决定保孩子的。
再加上阮家老爷子死了之后,阮家已经败落了,保龄侯府却还有个爵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阮家没有借口,并不敢闹腾。
等阮氏的丧事过后,严氏就带着丫鬟婆子们,给史鼐、史鼎兄弟二人收拾行囊。百日热孝将过,史鼐已经递了折子上去,他们兄弟二人要扶灵归乡。
因着马氏即将生产,行动不便,严氏也不好跟着回金陵,她得留下来照顾妯娌,并在马氏生产时坐镇。
“二爷,这次回金陵,你准备带哪个姨娘一道?”眼见行期将近,严氏心里就算再怎么不情愿,还是要为史鼐安排人,打理身边的琐事。
史鼐有两个姨娘,米氏娇媚,于氏清丽,都是婚后严氏安排的。
这两个人原本都颇得史鼐喜爱。但时光轮转,人生重来。这两个人对史鼐来说,已经是记忆及其久远的故人了。如今骤然被严氏提起,他竟是恍惚了一下,才在脑子里对上了号。
史鼐正要开口,就听见系统的机械音在脑中响起:“经系统分析,宿主占用过多婚姻资源,按星盟《婚姻法》判定,宿主犯有重婚罪。重婚罪属于重罪,会消耗宿主本身的功德,请宿主尽快改正。”
史鼐:“……啊?”
“二爷,你怎么了?”严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继而,她就误会了,以为史鼐是厌倦了米氏和于氏。她心头更是酸涩,却还要好声好气地和他说:“如今毕竟是在孝期,收用丫鬟好说不好听。二爷且先将就将就,等到……”
“太太误会了。”史鼐连忙打断了她,心下也有些无语:他像是那么急色的人吗?
这世上的男人,也不是个个都好色的。史鼐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做不到坐怀不乱。但前世一辈子,他身边的几个妾室都是严氏安排的,也都随严氏处置。来来去去的,他从来都没怎么在意过。
因为,比起美色,史鼐更爱的是权势。
史鼐道:“我正要和太太说呢。等再过几个月,米氏和于氏出孝了之后,你就一人备一份嫁妆,把她们俩给发嫁了吧。”
“二爷?”严氏又惊又喜。
史鼐拉住严氏的手,叹道:“你管家也有几个月了,咱们家虽然有个侯府的名头,可内里到底如何,想必你也清楚了。
严氏闻言,忧愁地点了点头。
原本办完了老爷子和大老爷的后事之后,库房里就只剩下万把两银子。又赶上阮氏新丧,一场丧礼办下来,又去了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