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如今荣宁二府又有了起色,西宁王府会看上他家的姑娘?真以为元春是个天仙呐?
还有缮国公的弟弟石墨。
虽说填方也是正室,但石墨多多大岁数了?比贾政也小不了几岁。他最大的儿子比元春还大两岁,小儿子也有五六岁了。元春便是耽搁了花期,今年也才二十三。把女儿嫁给一个小老头儿,亏那王氏干得出来!
还有老二那个假正经,平日里装的道貌岸然的,一口一个圣人之言,话里话外都是说他有辱斯文。这会儿怎么对王氏干的这攀龙附凤的事儿视而不见了?
贾赦虽然不待见贾政两口子,但对几个孩子却都是真心喜爱的,自然是不愿意元春被王夫人给毁了一辈子的。可以说,薛端替元春看的这门亲事,可谓及时雨,来得正好!
只是,这件事若是要成,少不得得使点儿手段。
“铜钱儿,铜钱儿。”
“诶,老爷,小的在呢。”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闻声掀帘子进来了。
贾赦问道:“老二那些清客,如今还剩几个?”
作为贾赦的贴身小厮,铜钱儿深谙自家老爷的心思,对于贾政院子里的事,自然是盯得紧紧的,半点儿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听见老爷问贾政,铜钱儿精神一振,觉得自己盯梢那么多天,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了。
“自从老爷拨乱反正之后,二老爷那里的清客就散了大半。如今剩了有三个,一个叫詹光,一个叫单聘人,还有一个武墉。”
铜钱儿笑嘻嘻地问:“老爷有何吩咐,可是要小的……”他做了个套麻袋的动作,眉毛一挑,笑得猥琐又意味深长。
“去你的,你老爷我是那样的人吗?”贾赦照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没使多大力。铜钱儿笑嘻嘻地拍了拍屁股,狗腿地说:“老爷您吩咐小的一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行了,别贫了,老爷有正事吩咐你。”
铜钱儿瞬间正了神色,绝对和主子同步:“老爷您说,小的听着呢。”
贾赦问:“这几个清客,可能为老爷所用?”
铜钱儿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直接就问:“老爷想让他们干什么?”
该说不愧是有什么样的东翁,就有什么样的门客。二老爷那几个清客,糊弄人的本事一流,做学问的本事么……呵呵,只能说,每每都能让贾政成就感满满。
说白了,他们就是来混吃混喝的。如今贾赦才是当家人,他们怕是早就想找机会巴结上贾赦了。只是贾赦平日里不好附庸风雅,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至于贾赦的爱好,他们倒是想投其所好啊,但古董是谁都能玩儿的起的吗?
贾赦的眼力,是荣国府鼎盛时期,无数的珍宝堆出来的。他们这些还要靠巴结贾政过日子的清客,怎么能比得过贾赦?若想以给古董长眼晋身,在贾赦面前,只能是班门弄斧。
所以说,铜钱一听贾赦要用那几个清客,不用多想他就知道,那是想怎么用都成。那几个人巴不得呢。
贾赦一听,便道:“那行,你随便找哪一个,让他告诉二老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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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贾政到工部点了卯之后,便出了衙门,直接回家了。
他没有看见,或者是刻意忽略了,工部同僚们目送他离去时,那种妒忌又不屑的目光。
“有些人,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诶,张兄何出此粗鄙之言?”另一个人笑着调侃了一句,却又话锋一转,“不过,用在某人身上,却是十分贴切呀!”
那张兄冷笑了一声,不忿道:“白占着员外郎的位置这么多年,该他干的事却半点儿没干过。圣上怎么会容忍这样尸位素餐的人占据高位?”
“咳,张兄慎言!”
一个正在整理卷宗的工部官员警告地喝了一声,朝乾清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满脸崇敬地说:“圣人自有考量,你我身为臣子,只管为圣人尽忠便是,岂可口出怨望之言?”
这官员穿着青袍,胸前绣着白鹤。这是五品官的常服,显然这位也是个员外郎。那位张兄虽也着青袍,但胸前绣的却是鸶鹭,这是六品的规制。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都是一个部里的,那张姓主事自然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因而讪讪笑道:“多谢何大人教诲,下官定当谨记。”
“唔。”那员外郎矜持地点了点头,淡淡道,“贾大人乃是先荣国公之子,他的兄长贾将军如今也颇得圣人看重,岂是你我能随意编排的?”
这话看似是向着贾政,但稍微一品就明白了,几乎就是明着说贾政自己没本事,从前靠父亲余荫,如今靠兄长提携。
张主事一脸的受教:“下官知道了。”脸上却是露出了会心一笑。
最先搭话的那个官员“啧”了一声,道:“要说这贾将军也真是大度,这贾存周干出了那样的事,他竟也不计前嫌,还愿意帮他。”
张主事道:“若不是贾将军仁厚,又岂能容忍他借着母亲的势,鸠占鹊巢那么多年?”
幸亏贾政走的快,听不见同僚们的议论。要不然,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就贾赦还仁厚?也不看看他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他都快连清客都养不起了。
直到回到书房,让小厮把三个清客都请了过了,听他们争先恐后的奉承了一番之后,贾政才总算找回了一点儿从前当家做主的感觉。
但这还不够。
贾政取出了一篇他自己写的文章,递给离的最近的单聘人,眼带得意,嘴里却无比谦虚地说:“这是拙作,还请三位先生斧正。”
“哦?东翁又有大作?那门下可要好好欣赏一番。”单聘人哈哈大笑着接了过来,先打眼浏览了一番,绕是早有准备,还是觉得牙都要酸倒了。
他们这位东翁做的文章,向来都是空洞无物,无病呻-吟,满纸的酸言酸语。单聘人很有自知之明,知晓以自己的学问,考科举是不可能有前途的,所以才找了这么个活儿混口饭吃。
可是这年头,饭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在没有遇见贾政之前,单聘人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学问比他差,自信心却爆棚的人。
他忍着牙酸又看了一遍,总算是挑出了几处还算是能看的地方,照着早就已经轻驾就熟的套路大大吹捧了一番。见贾政面露得色之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那篇文章递给了武墉:“武兄,你看,东翁这篇文章,当真是字字珠玑呀!”
“哦?快让学生看看。”武墉暗暗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就从单聘人手中接过了文章,迅速看了一遍,赞叹道:“果然是字字珠玑,让学生有胜读十年书之感呐!”
武墉吹捧完了之后,就轮到了詹光。
贾政被他们吹捧得通体舒泰,飘飘欲仙,只觉得贾赦算什么?不过是沾了东府敬大哥哥的光而已。只可恨敬大哥哥有眼无珠,竟然看不见他这样的人才,去提拔贾赦那个草包!
就在这时,詹光脸上突然露出了为难又不忿的神色。贾政一眼看见,不禁询问道:“詹先生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啊?”詹光似乎惊了一惊,干笑道,“没……没什么。呵呵,没什么。”
可看他的神色,却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单聘人与武墉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们这样忽悠贾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彼此之间早就有了默契。见詹光露出了这副神色,两人便知晓:需要他们配合的时候到了。
于是,单聘人义正言辞地说:“詹兄,东翁对我们恩重如山,在东翁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詹光有些动容,张了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顾忌,重重地叹了一声:“没什么,真没什么,单兄就不要再问了。”
武墉一脸担忧又大义凛然地说:“詹兄莫不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以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东翁和我们二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单聘人也道:“是啊,詹兄,就算我和武兄解决不了,不是还有东翁吗?”
所谓话赶话,赶到这里了。贾政心里明白,如今的荣国府,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时代了。可是在这几个幕僚面前,他的形象一向高大,又如何肯让他们看扁了自己?